正月十九。
细雪飘零、天寒地冻。
刚刚过完上元灯节的街道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狂欢之后的萧瑟与疲软,唯独只有顺天府大堂外,却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那一个个男女老少缩着肩膀、抄着双手,脚下踢踏舞似的乱跺,却仍舍不得移动分毫,全都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的向着大堂里张望。
“来了、来了,青天大老爷来了!”
忽的,也不知谁嚷了一声,众人便都鼓噪起来,若不是守门的秦大爷眼疾手快,把那净街鞭甩的山响,说不得便有几个冻坏了脑袋的憨货,直接扑进大堂里去了。
引起如此骚动的不是旁人,正是新上任治中老爷孙绍宗。
这年头娱乐活动甚少,那富贵人家倒还罢了,总能寻到一些消磨时间的法子,但老百姓们却常年处于‘饥渴’状态,故而几段蹩脚的故事、一些不入流的笑话,也能做到口口相传奔走相告。
眼下突然听说,孙绍宗这等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活生生’的就要升堂问案了,这谁能不想一睹为快?!
于是呼呼啦啦过来能有好几千人,把半条街都给堵严实了——也幸亏这年头官府威慑力足够强,否则分分钟就能发生冲击府衙的闹剧。
却说孙绍宗踱着官步自后堂出来,眼见那大门外群情激动,心下忍不住也有些诧异与自得。
想他当初在现代时,破获的案子何止如今的十倍?
可受到如此热烈追捧,却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稳了稳心神,他端端正正的,往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一坐,眼见林德禄也在陪审的位置上坐定,便拿起那三尺惊堂木,在公案上不轻不重的一摔,口中朗声道:“升堂!”
赵无畏忙跟着喊了起来:“老爷有令,升堂问案!”
“威~武~!”
伴随着拉长了的威武声,十二根水火棍同时在地上敲打着,直至那一家三口被带进来,乖乖的跪倒在堂前,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只见那胡老爹须发皆白、骨瘦如柴,胡景生夫妇却颇有几分富态,尤其那小妇人,明知今日要升堂问案,竟还涂脂抹粉的打扮了一番,将那五分颜色拔高到了七分。
看罢这三人的模样,孙绍宗便板着脸,明知故问的喝了一声:“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小人胡大柱——”
“小人胡景生——”
“民女胡林氏——”
“见过青天大老爷。”
要按正经的规矩,还有一大堆脱了裤子放屁似的公式问话,不过孙绍宗实在懒得依葫芦画瓢,再加上这些规矩,也只是惯例而不是条例。
于是他便一股脑的都省了,直接问道:“胡景生,你父亲在诉状上告你与妻子忤逆不孝,平日常以剩菜馊饭投喂,待其如同猪狗一般,可是事实?”
胡景生忙喊冤道:“老爷,那饭菜馊掉也不是小人故意为之,实是因小人夫妇在外忙碌……”
啪~
孙绍宗把惊堂木往桌上一摔,沉声问道:“我只问你,这些可是事实!”
胡静生吓的一激灵,两只眼睛正与孙绍宗鹰鹫也似的眸子撞了个正着,只唬肝都颤了,忙俯下身畏畏缩缩的回了句:“回禀老爷,确……确有其事。”
孙绍宗又把目光投向了那胡林氏:“胡林氏,你公公在诉状上言称,你故意将他晾晒的被褥,泼上泔水来羞辱他,可有其事?”
“冤枉啊老爷!”
那胡林氏的胆气明显要比丈夫强上许多,尖着嗓子嚷道:“我那日随便倒了些泔水,谁想到他会在哪里晒褥子?即便是确有其事,也并非民女有意为之!”
“再者说了,这等事别人家难道就没有么?”
“就说我们胡同里的老徐家,她家儿媳妇还曾不小心,把尿壶扣在婆婆身上呢,怎么就不见人家徐老太太来告状?”
“这分明是我那公爹瞧小妇人不顺眼,拿个针头线脑似的小事儿,非要往大了说,只为了置民妇于死地啊!”
听了这一番狡辩,那胡老汉只气的‘胡说’‘胡扯’的乱喊,却哪里盖的住她的嚣张气焰?
怪不得都说这妇人吵架没输过阵仗呢,果然是一副伶牙俐齿!
孙绍宗心下冷笑几声,忽然问道:“你说是不小心倒了些泔水上去的,那本官且问你,你那日是站在何处,又是面向何处泼的泔水?”
那胡林氏平日与人争执时,随口胡搅蛮缠惯了,却哪想到官老爷竟会问起这等细节?
她又不知这些问题究竟有什么用处,便支吾道:“小妇人那日从厨房出来,也没怎么细瞧,就随手一泼……”
孙绍宗又打断了她的话,追问道:“如此说来,你是站在厨房门口泼的泔水喽?”
胡林氏稍一犹豫,便点头道:“正是如此。”
啪~
孙绍宗又是一惊堂木砸在桌上,厉声喝道:“好个刁蛮的妇人!本官早就使人打探清楚了,你家的晾衣绳就横在堂屋前面,厨房却在西厢!”
“你说你不是故意而为,难道你平时倒泔水时,都是闭着眼睛,直接往自家门窗上泼的?!”
话音刚落,那大堂外便想起一阵喝彩声:
“好啊!”
“青天大老爷果然英明!”
“不愧是神断通判!”
“呸~什么通判,眼下要叫治中老爷了!”
伴随着这嘈杂的喝彩声,胡林氏顿时傻了眼,她哪想到这青天大老爷如此底细,竟把自己院里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