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绍宗足足花了大半日光景,好不容易才把个糊涂官司理顺,便连午饭都没能正经吃上几口。
等到退堂回了后衙,眼见得时候也不早了,孙绍宗便留下林德禄处理卷宗,自己拎着七八包补品,匆匆的出了府衙。
来的时候图方便,他只独自骑了一匹马来,可如今带上这许多累赘,反倒不如马车方便了。
把那大包小包的往马脖子上一挂,颤巍巍的瞧着便让人不松心,这速度自然也不敢飙起来。
一路迤逦而行。
等到了荣国府,向当值的门子道明来意,那门子立刻把孙绍宗让了进去。
只是却并未将他引去那省亲别院之中,而是带着他去了荣禧堂,寻二老爷贾政说话。
孙绍宗初时倒也没太在意,只以为是贾宝玉烫伤了脸,不愿意见外客的缘故。
谁知与贾政寒暄了几句,问起贾宝玉的情况时,这政老爷脸上却显出些尴尬来,讪讪道:“这孽障不过是烫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方才已经让人去喊他了,估摸着也该……”
“老爷、老爷!”
这里正说着,就见一个小厮飞也似的奔了过来,到门口还绊了个大马趴,磕的嘴里满口鲜血狂涌,转眼间便溢了出来!
但那小厮却连擦一下都顾不得,瘟鸡打鸣似的嚷了起来:“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宝二爷也不知犯了什么癔症,非要寻死觅活的,丫鬟婆子们拦都拦不住!”
“什么?!”
贾政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惊道:“不是说他睡了一下午好觉,到现在都没醒么?怎么突然就又得了癔症?!”
那小厮虽然满口是血,却不敢停顿分毫,忙又口沫横飞的回道:“小人也不知道啊,小人奉命到了怡红院里,说是老爷有请二爷,那晴雯姑娘便让小人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喊二爷起来。”
“谁知小人正在外面候着,就听里面晴雯姑娘大声喊人——我听那里面稀里哗啦的乱响,闹腾的实在不成样子,便也顾不得许多,想要进去帮一帮手。”
说着,他夸张的比出个西瓜大小:“谁知一进门,就见二爷拿着这么大一方砚台,硬是要往额头上砸!”
“这还不算,小人拼命夺过那砚台,二爷又闯到了院子里,拿脑袋去撞那石墩子,得亏婆子丫鬟们都出来了,这才好不容易按住了二爷!”
贾政一听这还了得?!
忙不迭往前奔了几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才忽然想起还有个孙绍宗道,便转回身,强笑道:“让贤侄见笑了,今儿怕是……”
“世叔说的哪里话?且不提我和宝玉早就相熟,便是从家兄那里论起,两家也没有见外的道理。”孙绍宗目光微微有些闪烁,口中却是恳切道:“再说我左右也是来了,不如跟过去看看,瞧瞧可有能帮忙的地方。”
两家本就是祖一辈父一辈的交情,这眼见又成了亲戚,何况贾政素来看重孙绍宗的为人,听他这般说,自然无可无不可的。
于是两人并那满口血的仆人,便匆匆的出了荣禧堂,直奔省亲别院的正门而去。
这一路之上,又撞见了贾母、贾赦、贾琏、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人,皆是听了消息赶去怡红院看视的。
原本有这许多女眷同行,孙绍宗一个外人合该退避才是。
但这节骨眼上,却哪还有人计较这个?
于是孙绍宗便心安理得的,跟着这许多妇人前行,同时偷偷观察着各人的一举一动。
至于原因么……
根据那小厮的描述,贾宝玉如今的状况,实在是与那陈博有些共通之处,由不得孙绍宗不起疑心!
却说这一大家子人前呼后拥的,到了那怡红院门外,便听里面开了锅似的,也不知多少莺莺燕燕在呼喊贾宝玉的名字。
贾母急匆匆跨过门槛,就见几个丫鬟婆子,拼命将宝玉摁在地上,而宝玉却是不服不忿,拼命梗着脖子‘嗬嗬’乱叫着,那眼白上翻、口水淋漓、额头鬓角更有无数青筋贲起!
当时贾母便急了,将那龙头拐杖往地上乱戳,心啊肉啊的嚷着:“这是怎的了?这是怎得了?!宝玉啊,我苦命的儿!你这究竟是怎得了?!”
王夫人在旁边也不遑多让,早将那黄脸哭成了花脸。
倒是贾政还算镇定,眼见几个婆子压宝玉不住,忙大声吩咐道:“快、快快快,快取了绳子将他绑起来!”
“且慢!”
眼见几个健仆就要上前动手,孙绍宗忙喊了一声且慢,上前道:“宝兄弟挣扎的这般厉害,若是直接绑了,怕是会伤了筋骨——还是用棉被裹了再绑,更合适些。”
贾政一听此话在理,忙也跟着改了口,让丫鬟们取了两床被褥出来。
几个仆人本想上前接了,却早被孙绍宗一把夺在手里,喝开那些压制着宝玉的婆子,一手将宝玉扯将起来,包粽子似的卷成了团,又撕下块棉絮塞进宝玉嘴里,防止他咬到舌头。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麻利的搞定了这一切,然后将宝玉交到了袭人、晴雯手中。
贾府众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有那信奉鬼神的,言之凿凿的说宝玉定是中了邪祟!
于是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玉皇阁的张真人,种种喧腾不一。
孙绍宗暗中观察了一阵,将众人的言谈举止收入眼底,这才忽然开腔道:“诸位,宝玉这怕不是中了什么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