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刚过。
王夫人吩咐撤去残羹,自顾自的从里间拿了几个秀样儿,想同薛姨妈一起比对比对。
谁承想出了门,就见薛姨妈依旧失神的坐在圆桌前,弄得两个收拾残局的小丫鬟,都不知该不该把那餐桌撤下去了。
“抬下去吧。”
王夫人微微一扬下巴,随即上前搡了薛姨妈一把,嗔怪道:“今儿你是怎得了,打从早上开始就魂不守舍的。”
说着,仔细端详了薛姨妈几眼,见她气色红润,实在不似有恙在身,心下不由就想岔了。
趁着丫鬟们搬走桌子的空当,低头问道:“你莫不是又在为那两个小冤家发愁。”
这两个小冤家,说的自然是贾宝玉和薛宝钗。
薛姨妈闻言一愣,有心摇头否定,却又怕姐姐追问究竟,最后干脆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王夫人只当自己是猜中了,当下长叹一声,拉着薛姨妈到了西墙根儿下的罗汉床,隔着炕桌相对而坐。
顺势把那些秀样子往桌上一堆,王夫人正色道:“咱们姐妹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若是肯容些功夫,我指定把那孽障劝的浪子回头!”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了看薛姨妈的脸色,这才又试探着道:“若是实在等不得,你瞧上那家的年轻才俊,我便派人去帮着说合说合。”
到了这里,她又停下来观察薛姨妈的脸色,见她似有迟疑之色,正准备一鼓作气,提出个顶合适的人选,却忽听外面丫鬟禀报,说是东府的大奶奶到了。
王夫人只得止住了话头,命人将尤氏请进了客厅。
不多时,就见尤氏笑盈盈的跨过了门槛,没等把那万福行整齐了,口中便道:“前儿得了婶子两块糕点,我家那馋嘴的小子就惦记上了——这不,刚吃罢午饭,就闹着要来您这儿呢。”
她这里正说这,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儿,也在乳母的引领下进到厅中,小大人似的唤了声:“二、奶奶。”
继而就扒着副手,往罗汉床上爬。
“小心摔着!”
王夫人忙把他抱了起来,又招呼下人取了糕点给他。
那小小的人儿,捧着糕点乐的只淌口水,却不急着往嘴里塞,而是献宝似的举向王夫人:“奶奶、吃。”
等到王夫人作势咬了一口,他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这小机灵鬼儿!”
王夫人抱着孩子,没口子的赞道:“宝玉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他差远了。”
这话尤氏可不敢当,尤其现在贾元春还怀了龙种。
于是她一边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一边忙陪笑道:“婶子千万别抬举他,整日里皮猴子也似的,累的刘妈她们腿都跑断了,哪敢跟宝兄弟相提并论?”
“瞧瞧。”
王夫人抬手点指着她,对薛姨妈笑道:“这才叫有其母必有其子呢。”
薛姨妈也笑着应了,可看着那孩子,却总觉得有些异样,那虎头虎脑的样子,与贾珍没多少挂像,倒是同孙……
呸呸呸~
自己这是胡思乱想什么呢,怎得又想起他了?!
薛姨妈忙低头饮茶,借机掩去了脸上的羞意。
这时王夫人又道:“听说你们娘俩一早上就去金阁寺了?路上可曾瞧见什么稀罕?”
“路上倒没什么稀罕的。”
尤氏笑道:“倒是回来以后听了个消息,让人颇有几分唏嘘。”
“是什么消息?”
“听说今儿上午,北静王亲自带着卫家二郎,去孙府登门道谢了,据说同孙家二郎相谈甚欢,如今已是尽弃前嫌。”
听到这两个‘二郎’,薛姨妈顿时又魂不守舍起来。
好在王夫人也正沉浸在莫名的情绪之中,压根未曾留意她的变化。
“唉~”
就听王夫人一声叹息:“这才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早七八年间,卫家和孙家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卫若兰更是公认的年轻才俊,都说是未来必成大器。”
“当时谁又曾听过孙二郎的名头?可谁曾想这才几年的功夫,孙家二郎名动天下,卫家二郎却遭了牢狱之灾,险些成了刀下之鬼。”
“可说是呢。”
尤氏也忙加油添醋的附和着:“听说卫家二郎在牢里,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整个人瘦脱了形不说,连头发也白了近半,那还有当初的俊俏模样?”
说到这里,她又双掌合十口选佛号:“阿弥陀佛,说来也是老天爷保佑,当初没等订下婚事,他就被下了大狱,否则可就苦了湘云妹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感叹着世事无常福祸难料。
可对于另外一个更明显的例子——镇国公府牛家——却是半句不提。
这自然是因为牛家在各方面,都同荣国府有着相似之处——同样都是开国功勋,同样都是靠后宫裙带关系攀上巅峰。
故而两人都刻意的避开了牛家,免得触了霉头。
说完了卫若兰的事儿,两人又闲扯了些有的没的,譬如腊月里,该如何为贾政接风洗尘;再譬如长房那边儿,与赵国舅之间的冲突。
等到尤氏带着孩子离开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了。
不过王夫人却并未忘记自己说了半截的话,送走尤氏之后,立刻屏退左右,拉着薛姨妈的手重新坐回了罗汉床上。
“其实我这几日也琢磨过了。”
她一面观察着妹妹的表情变幻,一面小心翼翼的道:“要说比宝玉强的人选,现成就有一个,那孙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