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兜底全部倒了出来。糖盒子、冰糕纸、游戏卡倾泄一地,还有一只崭新的乐高军舰,拼得差不多了,全部碎成一节一节砸在地上,惊天动地。
方澄吓到了似的,抬头望向他的父亲。
严廷晔喉头发紧,一阵腥甜。
“撒谎、逃课、偷钱,还抽烟?你还有没有教养了!你那边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方澄道:“我没偷,是你说鞋柜上的钱随便拿。”
“我是为了让你应急用,不是让吧!”
方澄冷笑:“养不起就别养。不如,把我送回去啊?”
“方澄!”
男人呵斥。
父子俩冷冷对峙,严廷晔揉了揉眉头:“你给我好好反省,没想好不准上楼睡觉!”
方澄背靠着墙站稳了,一双眼还看着他。严廷晔把烟盒捡出来,当着他的面扔垃圾桶里去了。
方澄看着,不作声。
父亲的权威在这一刻莫名的高大,不容许他反抗。
他站在他的那堆赃物面前,被它们包围着,又抬头看看他怒不可竭,如暴龙一般转着圈无处发泄的父亲,低下了头。
第四章教育
方澄站累了,男人还不让他回去,一直在沙发上看着他。
方澄赌气往外走,严廷晔断喝一声:“不准出去!”
方澄不听,夺门而出。
严廷晔一直追到院子里,拖着孩子回来。两人发生争执,父亲的大手箍住他的腰,把他掼在沙发上。他鲤鱼打挺,愤然反抗。一向温柔的父亲骤然变得面目可憎,紧攥着他的手力大无穷,贴近的脸扭曲而狰狞,牢牢地将他镇压在身下。那倾轧的气势犹如一记记火辣的耳光,毫无尊严可言。
他这才发现胳膊拧不过大腿,世界颠倒,他被扛起来,摔在卧室的床褥上。他疼得嘶了一声,惊恐地望向暴怒的男人。
严廷晔焦头烂额,他并不喜欢对孩子使用暴力,但他却不得不使用了暴力。
暴力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来说,伤害有多大?
方澄捂住头,瑟瑟发抖。比起暴力下的铁拳铁腕,他更在乎的是自尊。
他埋在被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哭。后王村对他不薄,方家从来没有打骂过他。方家女人更是宠爱,惯得他骄纵任性,专横跋扈,从不知天高地厚。来了新家,男人也是一味顺从,他知道严廷晔的软肋,就专往那一点去掐。
而有一天男人不再顺从了,他无所依仗,感觉出一股孤苦伶仃的委屈来。
孩子在被子里颤颤地哭,呜呜地,不肯发出些声音。倔强地守着他的自尊。
严廷晔被他哭得心都碎了,烦恼道:“别哭了。”
方澄趁势而上,哭得更厉害。这回不为了自尊了,单是伤心。
男人的心都被他攥手里。
“别哭了,哪有犯错的人还哭的?”
“呜呜,你打我!”男孩控诉,眼泪鼻涕全糊在床单上。
严廷晔又心疼又好笑:“我没打你。”
“你就打我,连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算什么!”
严廷晔沉声道:“那是你爸妈不会教,一味地惯着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不用你管!你从前没有教过我,现在来履行父亲的责任了。凭什么?我的爸爸只有一个,那就是方世桓,不是你!你没有权力管我!”
男孩的每句话都像利刃一样扎在男人的心口,说话尖锐刻薄,口无遮拦,专掐男人弱处。
严廷晔沉默了,是啊,他有什么权力管他呢?迟到了12年的父爱?一张亲子鉴定说明书?还是能授人权力的钱?
都不是。
他永远都不能让他走过来了。
他永远都无法偿还。
他厌恶自己。
有些错铸成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他的错,比吧来说,实在是罪不可恕。
严廷晔身上的力气仿佛抽尽,疲惫地走进书房。
方澄哭了一会,想要吃糖,可是不敢下楼。
这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分房睡,在这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显得分外孤单。
他苦苦挨着,辗转反侧,夜色像滴漏一样慢慢渗进来。他做了个梦,梦里温柔的父亲一下变得狰狞可怖,放大了好几倍的脸扑上来,疾言厉色,有人用力摇他的肩膀……他吓得惊醒过来,一身冷汗,毒瘾折磨着他,门没关,书房的灯光从下面漏出来。
他光脚踩在地板上,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就闯进书房去了。
严廷晔在抽烟,凌晨的房间只开了盏灯,照着男人苦闷的背影。
男人见他半夜跑来了,脸上冷汗涔涔,连忙掐灭了烟。
“怎么了?”
男孩要哭不哭地道:“做噩梦了。”
男孩爬上他的膝盖,软软地歪在他肩膀上:“抱抱。”
没救了,他拿出了杀手锏。这两个字仿佛魔咒一样被他屡试不爽。
他拥着少年潮湿温热的身躯,感慨万千。
方澄搂着他的脖子:“对不起。”
“你也会道歉啊。”
“我只是想吃糖。”
想吃糖,所以要钱,所以逃课。
严廷晔郑重地道:“我们去医院看一看吧?”
“不去,我想吃糖。”
想吃糖,想吃糖。
像有毒瘾一样。
严廷晔被他缠得没法,抱着他下楼。男人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巧克力,恍惚又觉得被他骗了。
“听着,澄澄。明天我们就去医院,要戒掉甜食,不然你身体吃不消的。”
男孩抵触道:“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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