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如果我没有送绸缎给年氏,就不会从她口中得知胤禛送了衣裳。如果不是因为年氏明推暗讽的示意,红挽就不会为我出头。如果不是这样,胤禛也不会和女儿发生争执,更不会又气又伤的病倒。
左手掌心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被红挽的指甲抓了两道口子,抹了伤药用不了几天就会好。只是怒急攻心外加心伤难愈的折磨,就变成了高烧不退。
这二十多年里,胤禛的身体一向很好,少见患病。只是平日里表现得越强硬的人,在倒下的时候越会比普通人更脆弱,也更执拗。
明明已经烧得全身烫得像火一样,偏就不肯好好休息,躺在床上不停说话。恨不能把红挽从他的手上来到这世上,一直数说到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但凡他知道的,没有一件落下。
我坐在床边一遍遍地给他擦着身子,一句句听,心里说不出的疼,像是被他的话捻了条细细的看不见的绳子,缠在心上用力拴紧。
忍不住想要拉了红挽来好好地听听,看看她阿玛被她的一番话折磨成什么样子,却被他死死抓住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去。躺在床上话都说得无力的人偏却不停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那道门帘,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哄着劝着躺好了,眼睛却始终睁着,怎么也不肯闭上休息。
伏身趴在枕边,用帕子擦着仍是热烫的额头,轻声安抚,“胤禛,睡一会儿,你睡了,我也好放心地睡下。”
脸上泛着红的人固执地摇头,顺势将脸转向里侧,抿了嘴角不再看我。
急得我隔了被子拧着他肩膀,故作轻松地说:“爷,别闹了,您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哪家姑娘这么晚了不睡觉还跑出门的,被人笑死。挽儿早就睡了,明儿一早指定要来看你的。”
“胡说。”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侧脸,紧闭的唇像是没有动过,眼睛里满满的委屈像是没有要到糖吃的孩子。这一句……嗔得有水准,完全不是四爷风格啊。若不是烧坏了他的发声组织,就是烧出了我的幻听功能。
胤禛转了头看向窗子,失了神的眼睛眯着看了半晌也不知能瞅出什么或是已经瞅出了什么,竟然唇角动了动笑起来。
吓得我以为他烧糊涂了,急得要去叫人再请太医过府,才听见他幽幽地开了口,“你走那年,挽儿总是粘着我,不管我走到哪儿她都要跟着。有时在书房,就是过了子时,她还靠在榻上看书,蜡烛换了又换,从来不说困。”
敢情四爷还沉浸在温馨又河蟹的忆当年里,没完没了呢!
看来这股子劲儿,要是雍王府二格格今晚不出现,真是怎么都拧过不去了。
原本还纠结着担忧女儿的心,霎时被他给折磨得没了力气,只想把红挽抓来一顿好打。
无奈地叹口气将帕子用力丢回盆里,从床边猛地站起弯腰将手伸到他颈下。
“怎么?”胤禛的眼里泛着血丝,红得就像热烫的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我肩上,隔着里衣,他的掌心仍是热得厉害。
“我去找她你不让,偏又等着盼着,你说说,这是折腾自己还是折腾我呢?现在,我不找了也不等了,这就扶你去她房里,看看那个不说困的死丫头现在到底睡了没有,是不是没心没肺睡得着,放着你在这儿想着她念着她,不闻不问。”
胤禛的手从我肩头滑到床上,无声地落在厚厚的两层锦被上,闭了双眼不再看我。
“哟……额娘这是做什么呢?不是说阿玛病了,怎么还这么亲热。看来,挽儿这汤药……送得还真不是时候。”
嬉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熟悉得一如往日,没正经。
枕在我胳膊上的人该是也听见了,竟然没有反应。看着近在咫尺的潮红脸颊,胡须下的薄唇隐隐在抖,还有落在被上的手指慢慢屈起抓住了红色的缎面。
无声笑笑抽出手臂扶着别扭的四爷躺正,握了他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回身看向笑嘻嘻地站在门帘内的红挽。大红色的裙褂,外罩一件白色小坎肩,上面绣满了翩翩起舞的彩蝶,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配合乌黑发丝间别的一只蝶型簪子,亮丽又娇俏。
看起来她的心情不错,还知道打扮,就是时辰不对,该睡了,而且她阿玛也病得没精力欣赏。
红挽看着我,一步步慢慢地走过来像是规矩十足,双手端正地托着一只药碗。
到了床前,红挽快速将碗放在角凳上,手指捏着自己的耳朵,不停跺脚。
“烫?”我摸了摸碗沿确实烫得很,看她刚才端着走进来还以为是温的,没想到这丫头竟能忍得住。
算她还有良心!就是憨了些,难道不用托盘烫着自己,能哄得她阿玛更开心?或是病能好得快些?
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拉过烫红的手指吹了两下,除了指尖手掌冰凉。心里怨念,使这些存心害人心疼的小伎俩还不如当时别惹她阿玛生气呢。
红挽咧了嘴角嘻嘻一笑,抽回双手提着裙摆跪在脚塌上,掌心已贴在胤禛额头。
“阿玛,舒服吧?”红挽嗲声嗲气地说着将下巴抵在枕头上,微红的鼻尖几乎贴上胤禛的脸,也不管他是否听得见小嘴不停地动,“听说您病了,挽儿特地跟眉妩一起煎的药,说是要趁热喝。为了您,挽儿可是在外面站了好久,连斗篷都没有穿。喏,手都是冰的,是不是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