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为弘晖和他阿玛说了什么,自守孝之日起便住在乾清宫的皇帝竟然睡回来了。
因为这里是圆明园吗?
也许是吧,总不能让他每晚跑回宫去,一大早再奔回来。想想那日夜疾赶的画面,我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
一声低语响在耳边,我忙敛了心神,却止不住笑。
问的人很坚持,近在咫尺的等待,不言不语地望着我。
“没有……”好吧,他不信,我也不信,只好据实以告:“前儿个午后弘历来了……”
眼前的面孔没什么变化,只眉尾挑了些许,示意我继续说。
“底下的人总在议论,猜测哪位皇子有幸登上太子之位,弘历说是训了他们几回,我就问他想不想做。他说就算不是弘晚也是弘时,且轮不到他,而且他也不想,他想逍遥。”
被他盯视得有些心虚,好吧,我出卖了儿子,为了不让他知道我在笑的是他。没有哪时比现在庆幸我有儿子,随手抓一个就能拿来掩护自己。
胤禛显然兴致不错,将书卷置于枕畔,笑得极轻,声音更轻:“弘昼呢?”
嗯?我没提过弘昼啊!就算卖儿子,也不能卖别人的儿子,我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坏女人。
不得不说,皇帝就是聪明,知道两个小子缠得厉害,焦不离孟,一定是这样。心里斟酌着怎么说才更合适,无奈他盯人太紧,我只得简单又直接地回答:“弘昼也说不想。”
“你的心偏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在笑,说的话却是讽刺,指尖点在我心房上,分毫不偏。
谁的心不偏呢?那一定是心脏长错了地方!就是他这个做阿玛的,难道每个孩子都一碗水端平?分明不是!
胤禛见我不语,几乎抵在我面上,声音轻不可闻,要笑不笑地说:“怎么不先说你儿子?推人家的儿子出来做甚?”
我笑不出来了,只想大叫一声“你还想唬弄我到什么时候”!心里想了,手上就推了一把,力道分明不重,却随着他一起倒下去。
挣了两下,作罢,由他搂着,心思一转问道:“祈筝呢?若是有事,她护着哪个,又推哪个出来?”
他就安静地仰在那里,好像在看幔帐,沉思良久才回了我一句:“和你一样。”
一样?这……圈子绕得好大,我努力地想了好半天才转过味来,是否他在说祈筝护的是弘历?有点意思。可是……如果他知道我清楚哪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来说这句一样,那才更值得寻味。他知道么?
思量间,烛火就灭了。领口被他勾住,我已仰到床铺上。什么也看不见,只呼吸吹拂,手指灵活。
“胤禛。”试着唤了一声,被他嘘回来,声音轻吐在我唇间,“睡觉。”
“你还睡在这儿?”
“不然呢?”
我就不知说什么了。两天了,都是这样,从早到晚,除了必须离开几乎时刻在这里。不是不忙,一样在批折子,半点不得闲,挺辛苦的。
“弘晖跟你说什么了?”我还是问了,非常好奇,我才不信他会把我的浑话原样说给他阿玛听,但我很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阿玛真的就守着我不走了。
躺在身畔的人半晌未动,呼吸均匀,我以为睡了。在我几乎要睡着时,他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说你病了,要我好生照看。”
我才不信!可是……如果弘晖真是这样说的,能从胤禛嘴里说出来也不容易,这分明就是儿子对老子的控诉,老子还是当朝皇帝。
耳朵一痒,热呼呼的气息,胡须扫得我忍不住缩了下,被他更紧地搂靠在身上。
“我也能时时刻刻陪着你。”
原就痒得想笑,这一句真是让我忍不住笑出来,心里比耳朵还要热。回抱住他,寻到耳畔,轻声地回:“对,我需要的是你,旁的……谁也不要。”
我就听见他的笑,轻轻回响,真实又悠长,看来他的心情确实不错。
~~~
冬日黎明总是昏暗,即使映在一片雪白之中。
胤禛仍像往日,早早便离了温暖床褥,嘱我好好地睡,消失不见。
窗外的雪花不停飘落,悄无声息,直到把静湖的极远处拉开了一道光,不多时,天便渐渐亮了。
随口一唤,帘子应声挑起来,快步移至我身后。
“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好歹披着点,嫌风寒好得快么?”
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被我推开的窗悄悄落下,肩上已搭了件厚重的端罩,是胤禛昨日回来时脱下的。
“好生把病养好了,自己身子要紧,不要跟个小孩子似的,二爷家的小阿哥和小格格们都不会再用这种招数来要疼爱了,偏就皇上愿意陪着您玩闹。” 解语整理妥当,半嗔半笑地转到我身前,在黑亮亮的狐毛上扫了一把,眨着眼睛笑得更是分明,“喏,皇上走了,衣裳还在,好生捂着,千万别冷着,若是病得重了,奴婢们可是担待不起的。”
“解语。”我叫住转身就要走的厉害丫头,靠在窗边细细打量。多少年了,还是这么漂亮又窈窕,眉眼间的风情从未稍减越发成熟,也越发嘴巴不饶人。只是她们和我一样,早已不是年少女子,日夜照顾着我,连个家都没有。
她就那样站定在我身边,安静地笑。我还没开口,她倒又说起来:“要不出去走走吧,总不能整日这样关着,什么时候这样听过话……”
这算取笑?看来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