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背心的冷汗涔涔直冒。
因为——齐瑜脖上的血痕,是她抓伤的。
在来请安路上,齐瑜不顾身后侍女们的窃笑私语,将她抱起将走,明珠气得直要挣脱:“你、你快放我下来!听见没有?我眼睛虽然瞎了,可我腿还没残呢!放我下来……”然而,齐瑜恍若未闻,反而走得更快了。丫鬟们在后面咯咯咯笑个不停。明珠实在无法,只好使出了女人最常用的看家本领,伸出两只爪子,泼猫一样,狠狠、狠狠地朝朝齐瑜脖上抓去……
“并非谁抓的。老祖宗,此事说来话长:因今早我起来时,刚看见一只受伤的小野猫在花架子嗷嗷叫得可怜,孙儿想这小东西定是饿了,走过去正要将它抱起来,谁知这猫儿泼得很,这不,就多了这几条红印子……”
齐瑜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抚了抚,目色平静,脸上的表情不咸不淡,不温不火。
“猫——?”老太太越发皱起眉头,她摇头叹声说道:“你这孩子,向来好心,一只猫儿狗儿都担心它们饿着冻着的。哎,哪里就饿着了?你不知道,这些个小野畜生难得有几只通点灵性,稍微给它们点脸色呢就乱咬乱抓,更甭说是野的了!——对了,让大夫瞧了没有?”
“这点皮肉小伤抹点药膏也就行了,孙儿还不至于这么娇弱,不过——”齐瑜说着,特别将目光在明珠身上停顿半响,像是有意,又像不是有意,总之,意味深长:“不过老祖宗说得也是,这野的是难驯服一点,孙儿看那小东西时不时在孙儿眼皮底下晃过来晃过去,且又受着伤,眼睛就那么干瞪着,竟又不像野的……只是没想到,性子还是这么野啊[射雕同人]悠然过一生!”说着,一边叹气,一边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摇头坐下来,言辞要说不说,颇有种无奈之感。
明珠脸一白,气得差点就没把手中的丝绢“咔擦”一下绞成两段。这个伪君子,伪君子……
“相公。”明珠伸手抚抚鬓边发钗,眼睛盲然,表情却正经八百:“其实,这野猫呢是不太好驯服,倒是难为你这‘东郭先生’的一片好心了!对了,老祖宗,娘,各位姨娘姑母嫂嫂,说到这儿,容明珠也给你们讲个笑话解解闷吧!”她笑了一笑,不见视物的乌眸有一种不易察觉的轻蔑嘲讽:“其实,要说这猫儿狗儿不通人情,我倒还亲眼见过一种比它们更可怕、也更可笑的畜生呢!”
“诶?什么畜生?”众人好奇,齐瑜斜乜了她一眼。
明珠扯扯嘴角,也模仿着她相公齐瑜的语气:“比如有一次,我在西市口赶集,忽然看见一大堆人将整个街口围得水泄不通,当时我好奇,还当是谁在玩什么新鲜杂耍的呢?结果,我走过去一看,哎,哪里是什么杂耍,不过是一头白眼狼!那狼啊,什么样子不好扮,偏偏头上戴着顶草帽子,胸前挂了一串大佛珠,正假模假式,在那里口念‘阿弥陀佛’——假充大善人呢!”
气氛一下怪异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老太太越发把眉头一皱。齐瑜刚端起一碗茶优优雅雅送至嘴边,刚啜一口就猛地呛了起来。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的婆婆齐乔氏赶紧笑着打圆场,说道——“好了!好了!你们这两孩子,好端端地讨论这些畜生做什么?”她把明珠的手轻轻执起来:“明珠啊!你和三郎自小一块长大,你既嫁到咱们齐家,如今,为娘不求别的,就巴望着你能为咱们齐家开枝散叶,添个男丁,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这话不错。”说到开枝散叶,老太太身子往后微微一斜,又一靠,阴霾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晴朗:“明珠,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你的两房嫂嫂,我老早就表过态——只要你们三房之中,谁先添了男丁,到时候,我就把海湾的那处别院交给你们。明珠,你是新来的,如今我也把这话撂在这儿,你们三个,都争点气,齐家的香火,还指望着你们来维持——”
这话不假,齐家数代单传,本来到了齐瑜这一脉香火尚旺,然而,齐瑜的两个哥哥、既明珠的两房妯娌入府多日却是毫无所出。而海湾别院既是以老太太名下、修建在东郊靠海的一处规模庞大的琼阁院落。想是有些着急,老太太既以这样的方式作为激励。
明珠虽然并不感兴趣,还是朝老太君谦然鞠了个身:“是。孙媳谨记老祖宗的教诲,谨记婆母的教诲。”
齐瑜看着她,目光透着复杂,幸而明珠看不见,若是看见了,就他那表情神色,亦不知又会把胸口堵成什么样子!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明珠嫁来的第一天才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她的婆婆齐乔氏,是个温顺贤良的好婆婆,和蔼可亲,容易相处;齐家的掌舵者齐老太君,则是个性子阴沉、不太容易相处的老太太;明珠以前还未觉得这贵门新妇有什么难做之处,然而,当她真正见识了这两房妯娌——大房的柳氏,二房的卫氏,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绵里藏针,什么叫做笑里藏剑。
大家就这样阴一句、阳一句说笑一阵,正说到热闹处,忽然,只听门廊外一阵踢踢踏踏的急促脚步声,众人还未回神,然后,他们便听见一个女人在哪里扯嗓叫骂——
“明珠,你给我滚出来!你个天生的丧门星!嫁进咱府上第一天就这么晦气,你还不出来看看你干的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