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就这样无声平息。
老太太一回到房里,便冷声冷语地说:“老三这孩子,真是越发有谱了,居然为了一个媳妇儿在我面做此样态,怎么想,怎么糟心。”
盛夏之季,天气闷热,窗外的知了憩息在柳树梢上,更添几分烦躁。老太太被一名中年婢女搀扶着,她的神态依旧平静安详,表情还是那么淡淡懒懒,然而,待拄着金龙拐杖在身后的紫檀太师椅上坐下来,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摇头叹气地说:“你说,再怎么说也是齐家的三少奶奶,也不知道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身份儿?你看,就为了那么只毛畜生,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是跪又是求的?这丫头——”
言无其他,无非就是大吐对这门亲事的不满之语。侍婢玉姑一直在旁默默听着,她是个忠厚机灵的中年老妈妈,识大体,懂眼色,老太太说一句,她便“嗯”着笑答一句。假若老太太还要问她对这门亲事的看法,她就会笑着回答说,“哟,您老人家又要考玉姑了不是?老太太自然见识广博,可玉姑哪懂这些个?您老人家不是说了么?三少爷这门亲事也是涉及老爷官场上的事儿,既是官场的事儿,奴婢就更不敢乱说了。”如此这般,老太太声音冷冷,便也慢悠悠笑了笑:“好个小蹄子!你倒嘴乖,说来说去,还不是暗指你老爷听他夫人的、反而不把我这个做娘的放在眼里?小蹄子,你且往后瞅,三年之内若那丫头肚子不争气,我看我这老太婆做不做得了主网王-微笑之诗!”
这是一场媳妇与婆婆的暗中对决。
齐府的大夫人乔氏是明家一族的远房表亲,老太太想把自己娘家一名姓白的小姐说给孙子,那小姐年长齐瑜三岁,在老太太眼里,自然是“女大三、抱金砖”,然而在她媳妇、也就是齐家大夫人眼里,则是个家道中落、门不当、户不对的“老黄花闺女”了。
这“老黄花闺女”模样倒是其次,关键是嘴甜,又乖,不像瞎了眼的明珠,整天一苦大仇深,谁借了她谷子还她米糠似地。
当然当然,这真要比较起来,三天三夜也是比较不完。总之,老太太眼里,那位小姐是千好万好,这新娶的孙媳,则是麻子照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看,这老三也真够糊涂的。”老太太揉着太阳穴,又开始碎碎念起来:“这媳妇闯了祸,不说媳妇不对,还怪我纵容了他四妹妹?你说我哪里纵容了?只要不是个眼瞎耳聋的,谁都看得出在这个府里我对他老三是最偏心眼子了?对了,说到这儿,我也就奇了——”
老太太终于想起一件大事,问道:“玉姑,当时你也在场,你说说,这老三对她四妹妹那句‘拜见到他床底下了”是什么意思?嗳,我如今年过半百了,人老眼花,府里这些个阴谋阳谋的伎俩我也顾不全了!丫头,我只是想,你耳报神多,你不妨给我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所谓的‘耳报神’,不非就是家族人多,指不定那个犄角旮旯里都有她老太太的眼线。
玉姑显得有些为难,这事儿好像怎么说都不对,琢磨半天,才轻声笑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玉姑开始详详细细说起来。
原来,自打小开始,齐府的四小姐和新少奶奶明珠便自幼不睦,两人每每一碰面对上,就黄莺抓了鹞子的脚——杀得难解难分。这不,眼瞅着“仇人”过门,又是个盲残之人,这做小姑子的自然是‘分外眼明’,于是,这四小姐竟孩子兴起,一大清早地抱着个儿子大模大样到嫂嫂新婚院落坐坐。当然,说是坐坐,结果却趁人不备,竟然偷偷摸摸地摸进嫂子和三哥的新房——不过,至于进去做了什么,玉姑也不大清楚。玉姑猜想,无非就是往她们屋子布布机关,埋埋陷进,或者搞一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吓唬吓唬人吧?并且,四小姐这在这方面天赋极佳。总之一句话,这位四姑奶奶以为做得相当干净利索,却不想,她嫂嫂的那只野毛鹦鹉却像生了一对火眼金睛,像是看出些什么,结果,害人害己,反而把自己儿子伤了。尤其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三哥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她这些给都漏出来!
“嗳,齐恵这丫头!”老太太听后,不免把眉头一蹙:“你瞅瞅,瞅瞅,都这么大人了,也不想想自己寡妇再嫁,又是个当娘的人,居然还如此无聊低幼的事儿!真是、真是不长进的东西!”老太太气得不行,不过,因是自己孙女,很快倒也丢开了。玉姑真想笑笑说,这还不是老太太您自幼宠溺的结果么?不过,倒也闭嘴没说。
老太太忽然问玉姑:“对了,你刚说咱们这位‘三少爷’识破什么了?这我就更是奇了,谁不知道,咱们这位‘三少爷’向来不管内宅的事儿,何时在这些个鸡毛琐碎上留意起来了?你说说,都怎么回事?”
“是。”屋外丫鬟恭然侍立,玉姑把左右两扇窗门一关,左右一瞥,这才回过身轻声说:“老太太,是这样的。”玉姑的措辞显得非常、非常心翼翼:“想是少奶奶娘家的尊上害怕女儿嫁过来会被人暗中陷害或者欺负,哦,不,也许是担心新少奶奶眼睛不好或有不便,便巴巴地请了一个调香高手——”
“调香——?”老太太拨弄着手中的檀木念珠,面上一顿微笑若望。
“是的。”玉姑依旧说道:“少奶奶母亲为少奶奶专门配了一门特殊的香料,目的是,谁若踏进少奶奶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