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一湄,有树名栖鲽,常有鹣鲽来栖而得名。闻步履声声迫近,树上双鹣惊,比翼贴水齐飞。
时值树发华滋,大叶扶疏,筛落一隅细碎的日光,树下立一少女,凡人看来也许不过破瓜年纪,暖风里绿云扰扰,衣裳楚楚而飘逸。少女仰面半眯着眼,音声细若秋跫:“阿鹮,别怕,过来。”
树叶飒飒响动,扶疏的枝叶里传出一两声低沉的鸟鸣,一折翅的凫鸭竟栖于树干,闻声抖动了两下染血的白羽。少女探过身去,飞仙髻后垂坠的步摇相击泠泠有声。“阿鹮......阿鹮......”语气听起来愈加小心翼翼。
断翅的凫鸭踌躇着摆首,圆溜溜的眼里布满了惊恐,奋力振起残翅欲飞,仅仅扑棱了两三下便已筋疲力尽,软绵绵地卧在了一双雪白的柔夷里。少女轻手抚慰:“可怜的小阿鹮,你去了哪里贪玩,又是谁这样心狠,断了你的翅?”折翅鸭缩成一团,乖巧闭眼,听之任之。
埋首为凫鸭整羽的少女蓦然回首,钗光钿影里秀眉清目,双颐光润如玉,兴许猝不及防,那双清目既惊且喜,倏尔莹莹一粲,抱着凫鸭低眉飘走。
窥看者心旌微摇。
只她不知,那窥看本是无意。
星移斗转,彩云成白......
后来再见,是在某座华丽的宫室,昔日亭亭玉立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为风姿绰约的艳姝。云鬟半偏,发髻散乱,厚厚的粉黛在他的注视下渐渐瓦解,容颜依旧,妍丽无双。那艳姝仰天大笑,如痴如疯,如癫如狂。
“想不到还会再见面。”
“本座来,是为赠你一物,此物给你,防身吧,有朝一日,兴许能救你性命。”
“既然你赠我匕首,那我也赠你一物。”遂拔下斜插的金步摇,自上方取下攒集的绛珠递至他眼下。
他并未伸手。
他始终未伸出手,这些年来,除了给她匕首,自始自终未曾向她伸出过手。
“你不肯收?”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瞳子勉力地睁大:“九霄,你真是这三界最无情的男子。”
绛珠见掷于地,金光熠熠,圆润的光华流泻着藏进黢黢角落,一粒粒孤傲地静立在尘垢里,黑暗里光华不灭,孤芳自赏......
...
热,好热......
脑浆又开始翻滚:有个艳姝总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瞳子看着一个男人说:“九霄,你真是这三界最无情的男子。”
好痛!尾巴在拉长,不断冒出又小又圆的气泡,身体里好像燃起了一簇三味真火,愈焚愈烈,鱼尾如被铁索镐住,强劲的外力不容抗拒,奋力拉拽着那鲜红的尾巴,金鱼歇斯底里地捶命,搅得暗流翻滚,发出阵阵闷雷般的轰鸣。
“胖鱼!”察觉到周围异样,扇贝刚刚顶起一叶缝隙,冷不防一浪打来,整个身子被冲出了贝壳,浪花一卷就已将其漩在涡流底部,吓得扇贝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地大呼救命......
水上的红莲开始颤抖,渐渐有火星亮了起来,初如萤火微明,趁着风向,突然摧枯拉朽地燃烧了开去,焰虽熊旺,却清晰可见焰火中的莲花,久烧而形不灭。
水花轻响,狂风中有白衣人踏浪而来。
嚣焰大张,高高蹿起堆成兽状,睚眦呼号,张开利爪、盛气凌人地扑向那白色的衣袍。
九霄伸掌抵住,同时以掌推出巨大气流,气流汇聚如风,身后的袍带张起若白色大帜,遮天蔽日。
“放我出去!”那兽焰呼号着,恨不能剥骨噬心,张开血盆大口,再次往九霄吞来。
墨发散开,九霄面如冰封颜色不改,一双瞳子在盛焰的映照下尽红。倏尔,足下水浪翻腾,迅速聚成柱状,眨眼的工夫,数条白龙已经蜿蜒着蟠升,交错的龙吟半空中四起,直直往那嚣张的火焰盖去......
不知不觉,澄霁的天宇竟起了层层白云,很快自云隙射出一线晶光,在穿透层层云霄时,被迭复的云层折成千丝万缕,晶光煜煜渐盛,弥天映日,瑰丽无比,天涯海角、深海广泽皆亮如白昼。
大泽的水下亦是一片通明,“涅槃”的剧痛依然萦绕于身,丝毫不减,金鱼痛苦地呻|吟,竭尽全力跃起的身子再一次跌落,摔打在水坻,鳞片一烁一晦,忽明忽暗。
身体已与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鱼尾竟长有三尺,尾鳍也扩了三倍不止,展开时像一把火红的扇子。腹鳍和背鳍正在消失,上身的鳞片也在一片一片地消失,裸出的部位越来越多......
天际的色泽渐渐加深,由彤转丹,由丹转朱,由朱转赤,由赤转绛。
众仙随天君聚在天门,忘了交谈,一个个目不转睛,叹为观止,此等盛景,只怕又是一次乾坤垂兆:将逢大事,或凶或吉。
那年乾坤垂兆:天际一片赭红,如血泼去。随后不久,魔帝滋事,险些攻入琼殿,天上人间,尸叠成山,血流成河,染红了天,果然应了征兆。
天君神情肃穆,静观眼帘一帧壮丽,半晌不语,但听身后的众仙窃窃私语:“难道是魔帝又要作乱?”“难道是神女出世?”......
司命仙君掐指一算:“陛下,凤凰洲刚刚降生了一位小凰。”
众仙听闻,一片应和:“凤凰洲真是神女的桑梓啊!”
天水相映,绛红一片。狂风渐息,大泽的水波也渐渐归于沉寂,而那沉寂也仅仅维持了一刻。噗——一声,只见平静的水面突然巨涛高起,直迫蓝天,排空的白浪里,隐隐约约现出了女人的轮廓,那女人甩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