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训斥道,“你再胡说!没有边关战无不胜,哪能有我们在这里的安稳日子,我们苦是苦了些,但还有那些撇了家业、到千里外的战场舍身作战的军士们苦么?他们有的人年纪大概就和你一样大小。”
高峻笑道,“老伯说得极是,不但是普通一个军士,连大唐皇帝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其实他只要调派停当,让某个将军领兵出去,自己在宫中不受那些风吹日晒也没有人会多说什么。我又听我岳父说,此次征伐高丽除动用了幽、营两州军力,其他那么多的州县却是一分赋税都未曾加。”
李绅倦于地上,听到此处,声音越发高亢起来,“你们只顾了自己合适,缴些盐税还在这里斤斤计较,以为那些军士们是喝着西北风出征的么?”
这次,无论是老汉、还是他的三个儿子,竟然都没有对李绅再行喝斥。老汉的女儿道,“这位官爷你别乱扣帽子,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们整座院子里连个熬盐的锅灶都未垒起来,要怎么缴税?二十多年我们一家人起早贪黑的在这里打井,也没见哪个官府里的人来过。现在囟水也才打上来一桶,倒一下子来了两个人叫嚷。”
柳玉如道,“李大人,她说的是呀,要不是我们到来,很可能连这一桶囟水都未见能打上来,他们也着实的不容易。”
樊莺也道,“你们一来就大呼小叫的,就不要怪人家对你们不恭敬,打盐井是对公对私都有利的事情,你们身为大唐的官员,不问个明白一上来就定罪名,方才的态度就很不合适,我有什么说什么。”
李绅一听凉州李刺史的两位千金都说话了,竟然笑嘻嘻起来,一连声地说道,“两位说得极是,是本官有些无理在先……那还不放过我们?”
老汉的三儿子道,“你与我家恩公相识,放过了你也是可以,但是你一出去就往官府中报信,我们怎么办?”
李绅言之凿凿地说,“这有何难,此事可大可小,都在我一句话。你们可能不知我的来头,雅州刺史那是我亲舅子!!细论起来我就也算半个皇亲!!!今天再有李家两位小姐和高兄弟的面子在,我就更要替你们说话了。盐务上的事只消我一句话,不信走着瞧,不论什么郎州还是黔州,哪个敢来收你们一分一毫的税!”
高峻一听心中暗笑,这个李大人话风变得这样快,公话、私话随风转。
谁知辛老汉道,“不消这位大人说话,我们也借不起雅州刺史大人的光。不过我已经改了主意,等出了盐我便去往官府报备案底,这眼盐井上的税钱一分也不要少了的。”
李绅以为他的拿话应付,一连声道,“不必,不必,我既然有话就一定管用。”
高峻道,李大人不必再说,老伯的话我是信的。
老汉道,“乱世之中人不如狗,这个老夫是有切身体会的。现在太平年景,但边关并不太平,我们这些匹夫男子交些税是应该的,不好事事只想着自己……李大人是不是忘了,刚才你还说不能要那些军士们喝着西北风去出征的。”
李绅语吃,一连声道,“那是最好、最好、最好不过了!”
于是辛家人放开了李绅和王问臣,放他们一同坐上桌来吃喝。这二人已经饿了一夜,又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就前心帖后心了。妇人又叫女儿添了饭招待他们。
高峻道,“二位大人来得正好,不如我们就再帮上一帮,总要见到了盐才好离开。”李绅嘴里塞着白饭,忙说是、是。柳玉如和樊莺听了相视窃笑,才知道高峻不慌不忙与老汉说话,原来是意在说服。
吃过了饭天光正好,众人起身在老汉的安排下分头忙碌起来。他的三个儿子垒灶,李绅、王县丞二人也挽着袖子在旁边打下手。
柳玉如和樊莺就陪着辛家母女,浇些水、准备下一顿饭。偶尔这几人还会出来站在边上看他们干活儿。李绅一直要在李三小姐的面前表现,此时干得满头大汗,也不说歇一歇。王问臣就更不敢偷懒了。
而高峻和老汉就去林子里找生得笔直的柏木,砍来后削枝去叶、在老汉的指教下剖开木干,将中间挖空,然后再合拢来,用苎麻扎紧。外边的木缝还要敷满桐油石灰。
这样,老汉所说的“木竹”就做好了大半。木竹的长筒内孔足足有五六寸大小。每一段长筒的两头都有密切的榫头,要用的时候就一段一段地连接起来。接榫的地方也要嵌满桐油石灰才能下到盐井中去。
木竹的作用就是挡住井外渗进的淡水。它们常年沤在深井之中,往往很快腐烂,老汉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井漏了”,得把损坏的木竹抽起来换上新的。
就这样,这些临时从南北东西凑起来的人们,为着这口盐井再忙上了两天,谁都不说赶路的事情。
柳玉如有从鄯州出来时大姐高畅给的银子、有邓州酒店老板送的金元宝,他们临从鄂州出来时,江夏王也拿了不少的盘缠,因而银子是不缺的。
她看到老汉家里拮据,就与高峻商量后,拿出银子来交给辛老汉,让他们到最近的县里去购得大铁锅四口回来安好。辛家兄弟三个打了囟水上来,于是开煮。
又是两天后,第一锅雪花盐熬出来了,将它们放入石臼里舂结实了,扣出来是方方正正的盐砖。辛老汉找块干净的布将盐砖包好了,郑重对众人道,“这第一块盐,我要拿去官府报备。”
众人都说好,高峻道,“我们三人就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