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山顿时吃了一惊。他虽然没看出来那位公子身上的衣料是织造进贡的纹样,但也看得出来是上好的料子。且那人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但拇指上戴着的一个玉扳指却是润白如脂,乃是贵重的羊脂玉。现在这丫鬟打扮的蝶衣又夸下这样的海口来,恐怕今天真是遇上了贵人。
宋账房也有些着急。他是知道东家大姑娘的脾气素来吃软不吃硬,然而蒋家现在却是不能轻易得罪人的。大房虽有官身却远在京城,且一个五品官在京城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二房蒋锡却是只有个秀才功名在身上,随便来个官家子弟都惹不起。
然而要让桃华去说软话,宋账房却也有些舍不得。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且又没有做错什么。宋账房略一权衡,便上前一步道:”不知这位小哥是什么伤?”
蝶衣怒冲冲道:”本是在下马车的时候扭了一下,不过略有些疼痛。回去用你们的药酒擦了三天,如今反而一步都不能走了!十五,让他们看看!”
一步都不能走是有些夸张,不过刚才淮山确实看见这个叫十五的小厮是扶着门挪进来的,一条右腿看起来的确行动不便。
十五犹豫了一下,将裤管挽了起来。一股子跌打酒的味道立刻散开来,证明他腿上没少擦药酒。
腿看起来有些肿胀,膝盖处有一大块青紫,颜色浓重,旁边还有淡紫色条纹,看着颇为可怖。宋账房看不出什么,只好道:”不知小哥是否涂擦药酒之后又搓揉过?可是顺着筋络搓的?”
蝶衣立刻竖起了眉毛:”怎么,是要说我们搓药酒的手法不对?告诉你,他是习武的,扭伤之后如何治疗再清楚不过了!”
真要是这么明白,世上倒不需要郎中了……宋账房心里暗呼倒楣,正想再说句什么,桃华忽然将手一拦,眼睛盯着十五腿上的青紫问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十五虽然在军中呆过不少时日,兵士们之间不讲究,露胳膊露腿都是家常便饭。然而当着几个女子,尤其还有个陌生少女直勾勾盯着,却有些不自在起来,一面回答,一面就要将裤腿放下:”是磕在车上了。”
桃华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让我看看。”说着伸手就捏。
”哎--”十五不防这姑娘说上手就上手,连忙往旁边一闪,”你别--”然而他此刻一条腿都有些发僵,才一动就站立不稳,只得靠在墙上,哪里躲得开桃华的手,只能由着她在腿上连按了几下。
”你在扭伤之前,是否已经常觉双腿易疲劳?有时久立之后,脚踝小腿微有肿胀,休息之后可消失?”桃华盯着十五的腿,眉毛已经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又要说这病是我们自己拖得久了--”蝶衣两道细细的眉毛夸张地扬了起来,然而话犹未了,已经被桃华暴喝了一声:”你闭嘴!”
这是进门以来蝶衣第二次被斥责了。她虽卖身为奴,但伺候的主子身份贵重,旁人见了少不得笑眯眯叫一声蝶衣姑娘,哪里敢这般毫不客气地大声喝斥?正要发作,只听旁边的公子又轻咳了一声,只得闭上嘴巴,悻悻退到一边。
桃华可管不了别人,只盯着十五追问:”是不是我说的这样?你好好想想。还有这块青紫,是磕到之后才有的,还是之前就有?”
十五被她问得有些犹疑起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顿时药堂里一干人等,目光也都跟着转了过去。
沈数抬手以拳压了压唇,干咳一声:”十五,你仔细想想,好生回答。”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之前那孩子看起来烧得十分厉害,这姑娘都没对蝶衣这般疾颜厉色,难道说十五这扭伤竟比那个还更要紧不成?
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沈数默然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听伙计的称呼,就知道这是蒋家二房的女儿。听说蒋锡当初也跟着父亲和伯父学医,莫非还将医术教给女儿了?他可是注意过,刚才这女孩儿辨出药方有误,可还没有给那孩子诊脉呢。分辨风寒风热倒也不算什么太过困难的事,然而不诊脉就能判断,这个……怕是只有行医经验丰富的医者才能做到吧。
十五得了这一句话,便低头细想了一会儿,才对桃华点了点头:”的确前些日子总觉得腿上有些乏力。这青紫仿佛也……”之前他们从西北一路过来,本拟直达京城,公子却又要绕到无锡来走一遭,故而路上赶得有些急。这般一来,若有什么疲累也无人在意。何况有时候还要露宿在外,连脚都不得洗,谁还会仔细看腿上有无颜色呢?
不过要是这么一想,这位姑娘说的似乎都对。至少他记得当时从马车上跳下来扭到的时候,只是膝盖在车辕上轻轻碰了一下,按理来说也不该有这么一大块青紫才对。
桃华眉头皱得更紧,抬头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之前被烧伤过?”
这下十五大吃了一惊:”姑娘怎么知道!”去年冬天北狄来犯,派人偷袭粮草大营,没有得手就放火焚烧。当时他为了救火,后背上被大面积烧伤,整整在床上趴了两个月,险些没扛过来。
”这就对了。”桃华叹了口气,”你出门往左,过三座桥,打听一下苏老郎中的住处,去那儿诊脉吧。”这根本不是什么扭伤,而是下肢静脉血栓。
”我这是--”十五自觉并不算什么大病,但看桃华神色严肃,心里也有些忐忑起来。
”立刻就去,你这不是小病。”静脉血栓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