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将画展开,又的确是见功夫的,且那药王采药图正合蒋锡心意,又看了上头题字不免笑起来:“太过奖了。”他不爱什么高官厚禄,但却的确是想要有一手精道的医术能悬壶济世的,虽然现在这个希望看来不能成功,但若能修好这本书也是极好的,因此刘之敬这幅画真是送对了。
刘之敬是个极会察颜观色的,见蒋锡说过奖便笑道:“三老爷莫要客气。三老爷虽未悬壶,但令媛却真是妙手回春,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尊府不愧皇上手书‘仁德传家’。”
拍马屁这种事,重要的是拍对地方。对蒋锡来说,夸奖桃华比夸奖他自己都高兴,而且刘之敬一句话连蒋家祖上都捧了,不由得蒋锡不高兴,当下就跟他说起话来。
此时已是九月,蒋家园子不大,却有一棵老桂树是有六十个年头的,开起花来香飘一条街,倒是值得一看,小于氏少不得把宴席设到园子里,好请人赏桂花。
前头有男客,后宅自然有女客,连小于氏的母亲也带着儿媳和孙女来了。她就是于氏的嫂子,她的儿媳便是小于氏的嫂子,亲上加亲,见了面自是有话说。
妇人们凑在一起,少不得就是八卦些京城里东家长西家短的消息。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小于氏的嫂子张口便扔了一颗炸弹下来:“昨夜里崔家大姑娘去了。”
这确实是个威力极大的炸弹,满座皆惊。蒋家因为忙着摆酒的事儿,对府外的消息竟浑然不知,全都吓了一跳:“崔家大姑娘?就是那个?”
“除了那个,还有哪个呢?”于大奶奶冷笑了一声,“说是头天半夜里突然发起热来,原没当一回事,谁知道到了早晨就不行了。崔夫人怕婚期在即闹出来晦气,也没敢请太医,从街上请了郎中。谁知道一帖药吃下去,到了夜里人就没了。恰好今日一早崔知府进了京,就听说这事儿,赶着去那郎中家,人已经跑了。”
“这是用错了药?”于氏不由念了声佛,“这可是造孽的事儿。”
“如今庸医多,哪里能如姑母您家里这样呢?”于大奶奶奉承了一句,又道,“不过,也听说这事儿未必怪得郎中,崔大姑娘那身子,怕是打小儿的病。您还记得,当初刚进京,闹什么水土不服?”
这谁能忘记呢?景氏也在一边听着,脸色有些发白:“不是说后来好了么?”这事儿她最清楚,是她请了桃华去治好的呀。不过打从上回被蒋莲华劝说过一次,景氏如今也息了攀崔家的心,往崔府去的也少了,竟不知道崔秀婉没了。
于氏的娘家虽然也姓于,却是旁枝,因此于大奶奶这消息也是半灵通不灵通,一半是确切的,一半却是自己猜的,然而在她这里却是活灵活现都当成真的说:“哪里就能好了?二太太请想,若是身子康健的,可有水土不服将近半年,百医无效的?后头说是好了,不过是硬撑着——再病下去,这亲可如何成呢?何况前些日子,崔家母女又随驾去了南苑,未必不在那里染了病——南苑不是发了疫么?”
小于氏骇然:“不会是疫症吧?”太后得了恶疟险些死了,还亏得南洋来的药,如果崔秀婉也是染了这病,那死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倒不敢说。”于大奶奶的本事就是半真半假,凡是能被问明白的假话她从不说,说的假话都是人没法证实的,所以听起来就都像真的了,“但崔大姑娘身子不好想来是没跑了。如今这挺到要成亲,到底是不行了。”
于姑娘细声细气地道:“也有人说,是被克了……”说罢,脸上一红。因这被克,说的明显是沈数克妻,不大该是未出阁的女孩儿说出来的。
于氏垂着眼听着,捻了捻腕子上的菩提串儿:“也是可怜。这亲事可怎么办呢?”
“听说崔知府已经向皇上说了,这亲事是先帝定下来的,他们绝不敢违旨。”于大奶奶啧了一声,“就真是冲克也顾不得了,他们愿意把小女儿嫁过去,仍旧按期成亲。”
桃华抬起眼睛看着她:“大奶奶,崔知府在皇上面前说就是安郡王克妻也要嫁女吗?”什么克妻,崔秀婉所谓的暴死必有蹊跷!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说起沈数克妻来了。如此一来,崔家倒成了忠心先帝、死了女儿的倒霉人家,错就都成了沈数的?
于大奶奶愣了一下,觉得这话不好回答。哪有这样儿的?她不是在八卦嘛,克妻克夫的说法古来有之,谁会这么刨根问底啊。
但这位现在是皇帝眼中的红人儿,于大奶奶又不能不答:“这个,崔知府当然不敢提这事儿,不过是心里想想……”
“是崔知府心里想的吗?那大奶奶怎么知道的呢?”
于大奶奶终于确定这位是找茬来的,不由得也沉了脸:“外头都这么说的。”
桃华淡淡地道:“想来这郡王准妃报丧的事儿,崔知府也没有个见人就说的道理,能听到消息的必定是朝中重臣,比如说如于阁老这样的。那么这话是从于阁老那里传出来的吗?”
座中几个姓于或者夫家姓于的妇人们一起变了颜色。小于氏当即便黑了脸:“桃姐儿,于阁老岂是你能在背后嚼说的?”
桃华淡淡回望她:“这不是从嚼说安郡王开始的吗?”
于家妇和于家女们同时在心里回答:安郡王怎么能跟于阁老比!但是这话心里想想可以,嘴上却是说不出来的。
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