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数闭着眼睛仰靠在椅背上,居然还全无形象地把两条长腿抬了起来,直接架到了桌子上,椅脚一半腾空,在那儿危险地晃晃悠悠,脸上还带着点笑意。
“这是做什么……”桃华又好笑又好气。沈数腰紧腿长,这动作做起来颇为帅气,然而以他的教养来说简直就是全无样子了,若被定北侯夫人看见说不定一巴掌就抽了上来,“你打的什么主意?”
沈数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一边嘴角往上一弯:“西北痘苗出事的时候,你怎么不先给柏哥儿种痘呢?”如果那时候给蒋柏华种痘,至少能平息一半的指责,尤其是张氏对于她医术不精用药伤人的指控。
桃华不以为然:“脓疮总要全挤出来才会好,让他们蹦得越厉害,才能把局势看得越清楚。”再说白了,总要把力气攒足了,打起脸来才会啪啪响的对不对?
“你是说——”桃华说到一半,忽然自己明白了,“欲擒……”故纵?
沈数又闭上了眼睛,晃了晃椅子:“我说过,皇上也不想等了。”
“但是这太危险了,军权让于家拿到手里,于党的地位不是更稳固了吗?”桃华一时有点不大明白。难道皇帝之前对于家的纵容不是欲擒故纵吗?现在连军权都要让他们分一杯羹,那于党岂不是如虎添翼?
沈数仍旧慢悠悠地晃着椅子:“可是于家想要的不仅是这些。”于家已经荣耀两朝,但他们还想要更长久的尊荣。
“他们还想掌握一个皇子。”桃华喃喃地说,“是啊,他们不是早就盯上陆盈的孩子了么。”
“这个孩子,皇上不会让皇后抱去养的。”沈数淡淡地道。他身下的椅子一会儿是两条腿支地,一会儿又只有一条腿支地了,晃晃悠悠似乎随时都会摔倒下去:“于家想要的越多,就越不稳当……”
桃华略有些不解地想了想,忽然间觉得后背微微有点发凉:“你是说,皇上——”
“嘘——”沈数睁开眼睛,用一根手指压在自己嘴唇上,冲她一笑,“走,我们看看柏哥儿去。好些日子没见他,他想我了没?”
蒋柏华当然还是想这个姐夫的。虽然在出隔离区的时候已经换洗过了,但一回郡王府,桔梗儿还是带着人把他又扒了个精光,按进浴桶里又洗了一遍。桃华和沈数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吱哇乱叫地被人按着穿衣裳,直到看见姐姐进来才老实了。
沈数过去一把将他提起来往上一抛:“喊什么呢?”
“嗷——”蒋柏华裤子还没穿上呢,这么一抛,衣摆飘起,顿时下头就凉快了,“姐夫!”屋子里有丫鬟不说,姐姐还在呢。
桃华笑得快喘不过气来,看蒋柏华满脸通红地往被子里爬,勉强扶着墙挪出门去了。罢了,无论皇上要做什么,那些事自有沈数去拿主意,她只要跟着做就是了。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将推广种痘之事做好。
“王妃,刘翰林太太来了!”玉竹匆匆从院子外头进来,“奴婢瞧着哭得不成了,直喊着求王妃救命呢。”
“救命?”桃华皱了皱眉,“刘家有什么好让我救命的。”反正种痘处的差事是绝不会再交给刘之敬了,不过这事儿也不至于送命啊。
“刘太太急得说话都颠三倒四了,奴婢也没很听明白,只听她的意思是要请王妃过府去给谁诊脉。”玉竹虽然没见过这位蒋家养女几面,但已经在心里把陈燕划归无能一类了,连过来说个话都乱七八糟的,害得她给主子传话都不好回。
桃华陡然想到了一个人:“难道是他家老太太出事了?”当初刘老太太说是伤寒,她去诊脉的时候就有点疑心:伤寒倒是伤寒,可那几天天气并不曾骤冷,刘老太太去哪里受寒呢?只怕是自己做的手脚。
不过,桃华本来的意思也是想让刘之敬自己辞了差事,自然不会去戳破什么,而且刘老太太也确实是真病。只是这会儿陈燕慌慌张张地跑来,该不会是刘老太太自己作得太厉害,一病不起了吧?
桃华猜得不全对,然而事情的结果却是没两样的。陈燕一见她就往地上跪:“姐姐救命,我婆婆她不成了,郎中都说救不得了!”
“别哭哭啼啼的!”桃华一边叫薄荷去拿药箱备马车,一边有些不耐烦地道,“跟我说说,你婆婆究竟是什么病?”
陈燕讷讷地说不出来。怎么说?这一路过来,她腿都软了,刘老太太是在她说话的时候突然倒下去的,会不会有人说是她气死了婆母?
“快说!”桃华看她这样儿更觉得不耐烦了,“想让我救命就说得详细些,否则耽误了时间谁也没办法。”难道是受寒转了肺炎?
陈燕忍不住直掉眼泪,但又不敢不说,支支吾吾说了几句,又连忙为自己解释:“我并未跟她顶嘴——”
桃华没工夫听她再说什么:“快,立刻去刘府!”去得再晚点,恐怕人就没得救了。刘老太太这种情况,很像是脑出血。本来年长之人血管已经脆弱,长期剧烈咳嗽也可能令血管破裂,这一下陡然坐起气急攻心,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燕见她面色严肃,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坠,双腿一软几乎坐倒在地上:“姐姐,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想气死婆母……”她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起来!”桃华一手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