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你还不傻。”小于氏瞪着她,“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只管听你婆婆的,仔细去做。她看你做得用心,自然高兴,就算有些许不称意的地方,也就含糊过了。”蒋老太爷说过的,欧家并不是磋磨人的人家,只是讲规矩罢了。且读书人有原心之论,只要蒋丹华态度端正认真,欧太太也并不要她当真做什么京城第一贤妇的。但若心存敷衍,那却是万万不成的。
偏偏蒋丹华这个脾性自小疏懒,读书女红皆是能混则混,素来都喜欢耍小聪明搪塞,这一点倒是跟她的同胞兄弟蒋榆华完全是一个样儿,因此特别的教小于氏担心。
果然蒋丹华听了这句话,只把那“含糊过了”四字记在了心里,随口道:“我晓得了。”
小于氏看她那样儿,并不像是晓得了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发愁,又将这话反复讲了几遍,蒋丹华便不耐烦起来,拉了小于氏的手撒娇道:“我今日回来这一趟,日后还不知几时能见着娘呢,娘怎么只管讲这些。”
“又胡说了!”小于氏快愁死了,这口无遮拦的可怎么办哟,“逢年过节,该回来的时候你婆婆自然会让你回来的。再说出嫁了的姑娘,哪里有成日价往娘家跑的……”蒋丹华虽然口口声声全是抱怨,但脸色却也不错,显然欧太太并不如她所说的那般难为人——当然,也可能新妇未回门之前,按惯例婆家也是不做太多要求的,等今日回去,怕就要上规矩了。
小于氏一边想着,到底还是心疼女儿,训了几句便道:“厨房里都给你备下素日爱吃的菜了,还有些点心,带着回去,孝敬你婆婆和太公公一些。”欧家准备的回门礼跟聘礼一样并不如何丰厚,但看得出颇为用心,小于氏自然要投桃报李。因知道欧家不爱奢华,故而准备的回礼也多是自家制的东西。
蒋丹华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还是娘疼我!欧家的饭菜淡得很,半点滋味都没有。”欧家祖上是南边人,重养生,讲究清淡,虽在京城附近居住数十年,这口味上仍旧没有改过来。
其实从前蒋老太爷也讲究养生,并不许儿孙们的饮食太过厚味,只可惜这些年他早已不管事了,蒋钧不重这个,于氏又是本地人,遂一家子的口味也随了京城习俗,蒋丹华自然是吃不惯欧家的饭菜了。
“什么欧家,那是你家!”小于氏的脸刚露出点笑容,又想拉下来,自觉这脸也跟那窗户上的竹帘子一般,卷上去拉下来变换个没完了。
蒋丹华压根没往心里去,只笑着点头。小于氏觉得自己的白发都要多长出两根来,正想再教训她一顿,就听外头报:“郡王妃来了。”
蒋丹华今日回门,姐妹们也都该过来相聚才是。无奈如今能来的蒋莲华和蒋桃华两个,蒋丹华都不怎么想看见,故而一听报说桃华来了,那脸顿时落了下来:“不是说她今日要进宫,又来做什么!”
“我看你真是疯魔了!”小于氏抬手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今儿你回门,你姐姐们自然要来。”这丫头简直是拎不清,蒋钧的差事都要靠着桃华呢,她还在这里嫌弃,“我跟你说,一会儿见了你三姐姐,给我摆个好脸出来。出了嫁的人了,也该懂事点!”
蒋丹华也不是不知道利害,只是打心里不想见桃华。她出嫁的时候虽然嫁妆才只四十八抬,但箱子并不小,且小于氏在里头装的都是好东西,没有一样充数的。可是到了欧家,那些贵重的衣料首饰根本就没机会拿出来——欧老太爷日常爱穿松江布袍子,欧太太穿的是素绸衣裳,就是欧航也不过是去衙门的时候穿得略好些,纵然她是新媳妇能穿得鲜亮些,也总不好拿那贵重的妆花织金料子出来不是?
譬如今日她回门,身上穿的这件大红绸夹袄,边上用暗金线织了稀疏的柿蒂纹,并不十分起眼。然而就是如此,欧太太看了都说太靡费,早上临出门前还说这样织金的衣裳不宜他们这样人家穿着,新婚之时也就罢了,待过了三个月便要简朴些云云,让蒋丹华带着一肚子憋屈上了马车。
想到欧太太身上的素绸衣裳,头上的素银首饰,蒋丹华只觉得这日子太可怕了。难道说从此之后,她也要跟那些华美的衣裳首饰告别了不成?
相反的,桃华如今是郡王妃,衣饰自然是可着劲的往华贵里穿戴,那她日后见了桃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又胡说了。”小于氏叹道,“你婆婆是守寡之人,自然要穿得素净,你一个年轻媳妇,怎会让你那般打扮。”她也没想到欧家如此俭朴,蒋丹华素爱华丽妆扮,自然是不习惯的,可既然已经嫁了过去,又能怎样呢。
蒋丹华噘了嘴,跟着小于氏去了花厅。还没进门,就从窗户里看见桃华穿着一袭银红色衫子坐在里头,欧航立在一边,神态恭谨地正与她说话。
这件衫子看起来是素面的,且桃华乌发如云,也只戴了一枝金镶白玉如意头的步摇,垂下一串翡翠珠子,并没有那些珠光宝气的钗环。蒋丹华一眼看见,心里就松快了些,面上也有了笑容,提起裙子跨过门槛,笑道:“三姐姐可是来晚了呢。”
一句话将将说完,蒋丹华就没了声音。
方才在窗户外头匆匆一眼,也没看清楚,到进来了才发现这衫子不是银红色,而是珍珠红,只是料子织得极精细,且会随着光线明暗有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