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思考的过程里,他的身体已经自觉自主地拔剑劈斩、硬生生抢出了一条路,随即就御剑开始了一场狂奔。可怕的是,就连这狂奔的过程,萧子白都觉得熟悉。
到处都有人在追杀他,他几乎不敢停下脚步休憩。
身体越来越疲惫,气海里的灵力越来越稀少,原先饱满的元婴渐渐开始干瘪,就连手中握着的那把长剑也已经布满裂痕。
萧子白能感受到自己的慌不择路。
以这天下之大,三千世界之广,他一个元婴剑修居然无处可逃,不免让人觉得有几分荒诞。
更加荒诞的是,某一天“自己”停下来休息时,萧子白借由“自己”的眼睛,看见了一只黑不溜秋的毛团子,几乎和团子唐临一模一样的毛团子,一样的双翅三足,一样的头生冠翎——只除了毛色全黑。
可是唐临之前分明才和他说过,“我和他们哪个都不像”。
萧子白被弄得有些稀里糊涂,感觉愈加地莫名其妙。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他甚至真的开始思索自己发疯了的可能性,然后认为自己并没有这么脆弱:也许他真的可能会发疯,但诱因绝不会是这个所谓的阴谋。
他再次尝试联系了一下唐临,不出意料地联系不上。
……算了,反正这东西在紧急时刻永远都派不上用场。萧子白自暴自弃地想,然后又尝试着控制了一下身体,依然不出意外地没有成功。
于是他现在无事可做了,只能像一只附身在他人身上的魂魄似的,被迫观摩着眼前这场大戏。说实话,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也就罢了,这场大戏还是一出虐主的悲剧,萧子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路带着“阿玄”且战且退,最终退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地方。
——不,那不能叫“退”,应该叫“逼”,面对源源不绝的追杀人马,“自己”最终选无可选,被逼到了堕渊之旁。
堕渊。萧子白还记得这个地方。
玄云界极西之地,有深渊名堕,沿堕渊三百里之内,寸草不生,鸟兽绝迹,泥土尽成死灰。
他用“自己”的眼睛看着面前黑漆漆的深渊,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总是会觉得熟悉。
——这就是他做过的那个梦啊。
那个他幼年时隐约察觉出不对却挣脱不出的梦;那个他独自一人带着团子唐临被千里追杀的梦;那个团子唐临被叫做“灭世之妖”、人人都认为他即将毁灭世界的梦!
不,不对,这明明不是梦的。这是……这是记忆,是另一个“自己”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是另一个时空里曾经发生过的现实!
可是这“现实”已经被迷雾笼罩,深埋在他脑海深处几百年了。为什么他突然会梦见这个?为什么他会在此刻做梦?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可那个原因究竟是什么?!
对了,“灭世之妖”。
萧子白猛然记起,他们二人新婚那日,凌山遭人围攻时,也有人将这个称呼安在了唐临身上。
“……天衍宗。”萧子白静静地想,他的心底渐渐升起了一股冰冷的愤怒。
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唐临是人是鸟,他们总是不放过他,总是要把这黑锅砸在他的头上!
他很想抿紧唇或者牢牢握住剑,至少也要怒目圆睁一下表达自己的愤怒,然而此刻他只是附在他人记忆上的空荡魂魄,除了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一切发生,他再没别的什么事可做。
于是,萧子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炸碎元婴、带着“阿玄”坠入堕渊;看着那道漆黑的庞然巨影冲天而起、将追杀“自己”的那一行人尽数诛灭;看着那狰狞可怕的巨鸟背着“自己”的尸体,哀鸣着在天上一圈圈地徘徊……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上的那只巨鸟,良久良久,终于回过头。
“你应该在我死亡时就结束整个梦境的。”萧子白对着空气平静地说。
“不不不,我不会那样做的,那样整个故事就都不完整了。”虚空中传来老头儿笑呵呵的声音:“讲故事嘛,总是要有始有终的才好。”
“讲故事?”萧子白警惕地握起剑——他甚至来不及注意到自己已经有了实体——将剑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冷声道:“只是讲故事的话何必装神弄鬼!”
“我可没有装神弄鬼啊,我只是想要好好给你讲完这个故事而已。”这声音听起来委实无比冤枉,给人感觉下一刻就要六月飞雪了似的,萧子白却毫不动摇,依旧固执地举着剑。
“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就要劈过去了。”萧子白冷冷说。
“其实我不怕劈……”那声音刚说到此处,萧子白就毫不犹豫地举剑,看样子真的会随时劈下去。
那声音的主人还真不能让他这剑劈实,萧子白的威胁成功了,随着“砰”的一声闷响,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好久不见了啊,萧大牛。”老头儿笑眯眯地说,手上还捋着自己的那一把胡子。
萧子白差点把自己手里的剑丢下来。
……萧大牛?他叫自己……萧大牛?
萧大牛是他血缘上弟弟的名字,曾被萧子白拿来充做自己的用过一次:这个名字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