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送药材的车队过了清源,眼看着就到祈县战场。清凉的秋风就从背后吹来,夹带着蒙古高原特有的冰雪滋味,让坐在车上的杨云意悄悄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一个光着膀子的蒙古人跪在地上,大声唱着悲伤的歌,马头琴拉得绵延而低沉。这让听惯了琵琶和笛子的杨云意大觉新鲜,以前在东京的时候,大哥请客吃饭的时候,家里也曾请过几个歌妓,那些漂亮女人牙板一敲,唱的大多是“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好听是好听,却让人身子软绵绵地提不起劲。
今日听到这塞上草原的古怪曲调,让她感觉无比新鲜。
虽然听不懂得那个蒙古人在唱些什么,虽然那蒙古人的嗓音低哑,难听得像乌鸦在叫。可杨云意依旧能够听出其中的凄凉和悲怆,犹如空中呼啸而过的劲风。
而这样调子在东京是听不到的。
远处的那一片白杨树林已经开始变黄,在凄迷的秋雨中显得异常孤寂。
杨云意所在的这一支辎重队隶属于后勤司,这次来前线是为运输裹伤药的。据说前线打得很惨,游奕骑减员五成,捧日军减员两成,加在一起足足有两千士兵,更有大量的士卒身负重伤。
来接他们车队的是大哥手下一个叫老梅的陕西汉子,年约四十,一张脸满是皱纹,老得有些不象话。按说,这样的老卒是不可能编入军队的。可这人因为念过几年书。加上以前在西军张灏部又参谋过军务,是河东军最需要地人才。在哀求多日后,关群将他暂时编入杨华的亲卫之中,只等立功之后再行提拔。
老梅话不多,成天阴着个脸,看起来同谁都不亲近的样子。
见杨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蒙古人看。老梅突然叹息一声,说:“他是游奕骑的一个骑兵,就在前天,他的汉族兄弟死了。在祈县大战时,那个汉人士兵救过他一命。二人还结拜为异姓兄弟。可没想到,战争都结束了,他兄弟却在追击娄室的途中阵亡。”
“哦,这样啊!”杨云意地头已经被凄迷的秋雨弄湿,忙打开了伞。
老梅还在喃喃地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个蒙古鞑子就开始唱歌了。吵了一个通宵。整个大军都能听到他地声音……好大嗓门……人都死球了。刀枪无眼。上了战场。随时都有阵亡地可能。有什么大不了地。蒙古鞑子还真是不可理喻。也未免把生死看得太重了些……算了。走吧。”等等。”杨云意从车厢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口小坛子。一手提着坛子。一手抓着酒碗从车上跳了下去。踩着地上地淤泥走到那个蒙古人身边。比画着说:“要喝酒吗?”
那个蒙古骑兵满脸哀伤地抬起头来。嘴唇颤动。接过那碗酒。高高举起。突然用生硬地汉语大叫一声:“长生天在上。我白音宝力格在此誓。我将用一百个女真人地头颅为我地兄弟殉葬。长生天啊。收走我兄弟地灵魂吧。让他去向那蔚蓝高远地所在。让他从此脱离人世地烦恼!”
满满一碗酒撒向长空。
“糟蹋东西!”老梅一把抢过他手中地酒碗。“白音。你他妈什么身份。也配喝酒。”
白音站起身来朝杨云意一施礼:“谢谢你。马兰花一样美丽地姑娘。伟大地普六茹汗说过。战士地勇气不靠烈酒。再说了。军中缺粮。不许饮酒。”
“喝吧。喝吧。战争已经结束了。”杨云意将酒坛子塞到白音手里。她这次之所以来祈县其实是奉了梁红玉之命过来地。知府张孝纯最近酿了十坛好酒。听到祈县大捷之后。激动不已。将酒送到杨华府上。说是太原人民地一点心意。请杨侯务必收下。
因为张知府不属军队管,军法中不许酿酒一条对他也没任何约束力。
梁红玉拿到酒之后也觉得头疼,就派人送了过来。按说杨云意是个女子,本不该来前线的。可因为家里的两个嫂子成天吵架,闹得她心中烦闷,加上又担心大哥,拼着被大哥责罚,心一横,就跟着车队一起过祈县来。
杨志本就是杨华的侍卫长,以前在军统司就职时同后勤司没少打交道,运送药材的辎重兵见是杨志的妹妹,自然不好说什么。
接过那坛子酒,白音大喜,仰天喝了一口,翻身上马,笑道,“美丽的姑娘,我这就禀报大汗。”
蒙古人白音宝力格一手提着坛子大口地灌着,一手牵着缰绳,马蹄翻起地上的淤泥,飞快地跑远。
雨还在淅沥地下着,前方的景物变得朦胧起来。杨云意手搭凉棚看出去,却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片洁白地帐篷绵延十里,看起来像是散落在人间地白云。
在帐篷之间,有哨兵骑着马来回巡逻,几声木铎,缕缕炊烟,看起来一派宁静。
“真壮观啊!”杨云意感叹着,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原处大营外面有几个大坑,因为下了几天雨,里面已经积满了水,明亮而耀眼。
杨云意大觉奇怪,问:“梅叔,这是什么,是军队取水的点吗?我看这水脏得很,别吃坏了肚子才好。老梅愣了一下,缓缓道;“那不是取水地,军队的用水都要去汾河用牛车拉。这是坟墓……我河东军俘虏了三千女真士兵,杨侯说这些俘虏都是养不熟地狼崽子,准备于今日正午都坑杀了。”
“啊!”刚才那片宁静的风景突然被老梅这冰冷的一句话给打破了。万人坑,伏尸百里的战场在这一瞬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