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但是张邦昌,连杨华也叫出声来。
张邦昌和陈东私交本来就好,心下大急,直跺脚:“这个陈少阳,这个陈少阳……”
反倒是赵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笑着对二人说:“原来又是陈东先生在闹事啊,张相,杨将军,陪本王去见识见识这个胆大包天的士子。”
“这个……”张邦昌心中犹豫:“康王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外面乱糟糟的,若真出了什么事,陛下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赵构一把将张邦昌抓住:“走啦,太学士们是来上书的,又不是造反,我们只在一旁看。再说了,有杨破虏将军在,还怕那群太学士不成?”说着话,就朝杨华挤了挤眼睛。
杨华本现在一心想尽快离开开封,宋金两军已经停战,东京迎来了久违的和平。正好趁机离去,若再呆在城里,一旦形势有变,可就走不了啦。
他本打算从另外一道宫们悄悄出去,可一看到赵构满是热切的双眼,只得无可奈何地说:“愿与康王同行。”
“太好了。”赵构兴奋地拉着张邦昌向前跑去。
三人走不片刻就来到宣德楼上,低头望下去,只见诺大一个广场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总数竟好几万人。领头的是数前太学士,陈东双手举着一份奏折,大声吼叫:“我们要见李右丞!我们要见种宣抚!”
大宋不败而败,金人不胜而胜。
打了大胜仗的李纲居然被罢免,朝廷如此黑白不分,是非颠倒,彻底地激怒了素来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读书人。起先,陈东只是单纯地带着数千太学士到皇宫请愿。可没想到,他们一路走来,队伍却越来越庞大,整个开封都沸腾起来了,不断有愤怒的百姓加入游行队伍当中。所有人都大声呼啸:“今若不见李右丞、种宣抚复起,死不罢休!”
“臣陈东求见天子!”陈东大声呼叫。
“我们要见李右丞!我们要见种宣抚!”几万人一片怒啸,潮水般地向前涌去,将维持秩序的士兵们冲得东倒西歪。
刚开始,赵构还看得津津有味,到后来,他那张英俊而年轻的脸渐渐白了下去。目光骇然地看着张邦昌,“张相,这里太乱了,若让他们冲进皇宫,冲撞了天子,如何得了?“
张邦昌苦摇头叹息:“我与陈东私交甚笃,本该上前劝说的。可我在金营走了这么一遭,已被天下士人视若寇仇。哎,少阳兄已与我割袍断义了。”说到这里,张邦昌一脸难过。
下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几个太学士见这么长时间还没人出来,按耐不住,跳到登闻鼓前提去鼓锤“蓬蓬”地敲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群身穿大红袍服的官员从城楼下冲了出去,为首那人正是李邦彦,后面是蔡懋、王孝迪、赵野等一众公卿。
一刹那,广场安静下来。
李邦彦一把接过陈东手中的奏折,朗声道:“你的奏折我帮你转呈天子,好了,没事了,都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霆般的呐喊:“老贼!恶人!你怎做得宰相?”
“打死他!”
所有的人都涌了上来,团团将众公卿围住。
一个太学士猛地冲了上去,一把掀掉李邦彦的帽子,揪住他的头发,狠狠一记耳光扇过去。
“打,打死这些奸贼!”
愤怒的人群终于被引爆了,拳头雨点一样朝众公卿身上落去。转眼,一众大臣都被打得头破血流。
“太乱了,太乱了!”张邦昌惊得满面苍白,“康王,我们走吧。”
“快走!”杨华也知道不好,若让下面的人冲上城楼,只怕连自己都走不脱。下面的百姓已经彻底狂化了,他们现在是见着穿官服的人就打。
深深地看了下面一眼,杨华护着赵构和张邦昌从城楼上走了下去,转道东华门。
远处,李邦彦等人光着脚,满脸鲜血地朝皇宫里逃去,大声哀号:“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身后,几万人紧追不舍。一群内侍闻讯赶来,可仅靠那点人手如何档得住激奋的人群,转眼,那群内侍就被愤怒的人群踩在脚下,发出阵阵惨叫。
“民众的力量真是可怕呀!”杨华也算是在战场上死过几回的人,无论战况如何惨烈,他都未尝畏惧,可今天,他心中突然有些害怕。
送康王和张邦昌回府之后,他茫然地走在街上。
一阵铿锵的琵琶声从街边的酒楼传来,间夹着一声沙哑的嗓音:“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侧目看去,酒楼中参差满座,正中一白发老者手并如刀在铜琵琶弦上扫过。
杨华心中一笑,苏大胡子这一阕《江城子》,本慷慨豪放,偏生经这老者满是人间烟火的嗓子一唱,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一曲终了,那老者提起牙板使劲一敲:“话说大宋靖康年间,有一好汉姓杨名华,字茂先,乃禁军第一条好汉,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杨破虏……且说那金人四太子兀术,身高九尺,面如黑漆,张着血盆大口,手提百斤狼牙棒……好个杨破虏,手持两石大弓,搭五尺长箭当胸射去。兀术见势不妙急忙一闪,却听得身边几声惨叫。回头一看,三个北奴被串在一起……”
“好!”酒楼中人大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