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很轻,也越来越近,我半撑着身子没动,就更清楚的听到每一步的靠近,和狭长的甬道里那个淡淡的影子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出现在牢门前. 一双玄色的官靴走进了我的视线。
靴子上还沾着许多雪花和泥泞,显然之前走得很急,衣服的下摆上都有不少的雪花,一路行来,留下了淡淡的脚印和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直走到大门口,才停了下来。
然后,那个人慢慢的蹲下身,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出现在了那缕光亮中。
我只觉得撑着身子的手一阵颤抖,差一点就要狼狈的跌倒下去。
轻寒
一时间,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太冷了,太难受了而出现的幻觉,尤其头顶天窗上那一道光亮照在他的脸上,黝黑的脸庞平静得好像没有风的湖面,看着我的目光也没有冰冷,没有陌生,有的只是浓浓的关切和疼惜。
甚至让我觉得冰冷的指尖都开始有了感觉。
“轻寒”
我还恍惚着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可他的声音却那么真实的在耳边响起,低沉而平静,带着一丝异样的沙哑:“轻盈”
“”
“你难受吗”
“”
“轻盈,你有没有受伤”
“”
冰冷的指尖慢慢的有了一点知觉,我咬着牙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坐起来,虽然知道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却还是下意识的将裙角往下拉了拉,遮住满是泥污的脚踝;想要看清他,还是往墙角又退了一些,让自己隐藏在幽暗里。
“你来了”
他看着我的样子,像是一怔,但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又低声的问道:“难受吗”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过来,我看看。”
他向我找了找手,我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慢慢的往那边挪了过去,凌乱的头发,脏污的脸庞,还有憔悴的神态都避无可避的呈现在他眼前,可他只是轻轻的抓起我的手,看到指尖上还有因为用力抓着木栅栏而被扎进肌肤的木刺,现在已经肿成了一个个小红点,柔声道:“痛不痛”
我摇头。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但他的身上还穿着年宴上的官服,头发高高的束起,没戴官帽,露出了干净清朗的额头,当他低下头,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我的掌心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在光亮下闪着光,微合的嘴唇抿成了一道柔和的曲线。
猛然间,好像回到了过去。
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他还在吉祥村,做那个无忧无虑,最勇敢也最单纯的渔夫,在疼惜自己的妻子。
可是我这个妻子
想到这里,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了眼眶,我只觉得眼睛被烫得厉害,但还是睁大着眼睛一直看着他。他虽然低着头,却似乎也能感觉到我的目光,也不抬头,只闷闷的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
“”
他的手指也有一时的僵硬,然后继续握着我的手:“问什么”
“问我,有没有害得一个孕妇流产,失去未见天日的孩子。”
“”
“我不问。”
“为什么”
“”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仍旧低着头,可那映着光亮的睫毛却在不住的颤抖着:“老师说,那一定是真的。”
我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痉挛了一下。
傅八岱
回想起那个在大殿上一直老神在在,就算我被带走离开大殿的时候,仍然“一醉解千愁,醉死算封侯”的老头子,我不由的咬紧了牙。
我原以为,也最希望,所有关于我的秘密,都让我自己来告诉轻寒,哪怕最不堪,最让人不齿的部分,也应该让我自己一点一点的告诉他,而不是别的任何人代劳,尤其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人傅八岱。
轻寒的掌心微微用力的捏着我的手指,平静的说道:“老师说,你会那样做。”
“”
“所以,他对你很失望。”
失望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心里涌起了一阵不甘和气恼,虽然没有立刻发作出来,但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分明带着三分冷意:“他对我,失望”
“对。”轻寒抬起头来看着我,那双澄清的眼睛在光亮下显得很淡很淡,淡得几乎透明,有一种清澈到了极致的感觉:“他说他可以想到,你曾经遭遇过什么,不过你有足够的力量去反击,所以,你会做那些事。”
“”
“但他说,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失望。”
“”
“别人的作恶,不应该是你作恶的理由。”
“”
我的喉咙哽了一下。
“他说,你本不应该和那些人一样,却放任自己和那些人同流,是大不幸。”
原本的不甘和气恼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我突然觉得自己被那双透明的眼睛,和那双眼睛背后,那充满智慧却晦暗的盲目,看得自己一切的污秽和不堪都无所遁形。
是啊这些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不愿意和上阳宫,和后宫的那些女人一样,为了一个男人的偶一垂眸和宠幸而费尽心机的穿红着绿,勾心斗角,乃至争风吃醋,丑态百出,可我做了的又是什么难道不是在勾心斗角难道没有丑态百出更甚者,我的双手沾上无辜者的怨恨和鲜血
反抗别人的恶行,不应该用同样的恶行,可我,却已经完全的忘记了。
难怪这些年来,我且行且败,不管怎么挣扎都是输,并不是我真的做不好,而是我做的根本就不对。
想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