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身上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小痞子的气息,可那股痞子劲儿却不让人讨厌,车站来来往往的年轻小姑娘都往他身上瞅,大约是觉得他帅吧。
然而十六岁的我对帅哥杜威没啥感觉,非要说有什么感觉,那也是觉得他人真好,因为他带我去吃了人生中第一碗兰州拉面。
那时候我又饿又冷,出站时为了逃票,我把行李落在车上了,虽说里头就是些衣裳,没啥值钱的,可我有种小伙伴失散的孤独感。我蹲在地上双脚发软,杜威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猛地扔给我摩托车头盔,潇洒地说,“走,我带你吃东西去。”
杜威点了碗拉面,碗很大,跟个盆儿似的,比我脑袋还大,拉得细细的面条泡在牛肉汤里,撒上切得又薄又脆的牛肉片,看得我两眼放光,呼啦呼啦地吃完一大碗,汤汁一口不剩,他坐在对面叼着根烟看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吃完他付钱,带我走,大约是人家请了我吃拉面,我便放下了戒备跟他走,连去哪儿都没问。
杜威的摩托车很拉风,在大马路上飞驰着,呼啦呼啦的,引人侧目。他带我去了郊区一个小四合院里,外头站着两个发育不良的黄毛杀马特,见到杜威,笑嘻嘻地叫“威哥”,随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有些贱笑地问我是谁,杜威瞄了我一眼,淡淡说,“她叫凌寒。”
我骨子里清高,尤其看不惯这些杀马特,好好的头发非得搞得跟鸟窝似的,但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轮不到我撒野,我微笑着招呼说,“你们好。”
尔后杜威把我带进了小四合院儿。里面和外面一样,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糊墙的水泥脱了皮掉在墙根上,回廊的圆柱子上了朱漆,风吹日晒,失了原本的朱红,被虫子蛀得浑身小孔,恶心死了。四周的房门紧闭,接近黄昏,屋子里亮着灯,传来高声呼喝,不知道在干什么。我疑惑地放慢了脚步,四处打量,杜威顿住脚步盯着我,那种眼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点莫名其妙的,后来他跟我说。他当时就想,他一定要睡了我。
我跟着杜威进了厅堂,门刚推开,一股子浓重的烟味扑齐而来,呛得我眼泪花泛滥,厅堂里被游戏机和牌桌塞得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坐在里头一边抽烟,一边赌博,有人穿着半个月没洗的衬衫,有人穿着平角内裤,还有人叼着烟扣完齐孔扣脚再吃一口凉掉的酸辣粉。大多数人都忙着赌博没空搭理我们,只有站在一边观战的发育不良的小伙子看见杜威喊威哥。
一进门我就慌了,心想这什么鬼地方?宋志伟那小子不会是把我卖了吧?这是窑子?可看起来更像是赌场。我紧紧抓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跟着杜威穿过人群,往后堂走去。
穿过了后堂,是一个小小的天井,傍晚时候,有鸽子在房顶上咕咕叫,我张望四周时,杜威嘲讽地笑了我句说,“现在才怕会不会太晚?”
说真的,我是怕了,人生地不熟的境况下宋志伟那孙子也不在我身边,能不怕么?可我凌寒就是打死不服软的女金刚,我瞪了杜威一眼说,“我不怕。”
杜威吊儿郎当地看着我,流氓似的耸眉毛说,“有点胆量。”
随后杜威把我带到一个房间,一脚踹开了房门,扬了扬下巴说,“喏,你先休息下,晚上吃饭叫你。”说完他就转身要走,我连忙叫住他说,“喂,宋志伟呢,宋志伟说要来找我。他逃票被人抓住了,你能不能——”
我话没说完,杜威上前一步来,捏着我下巴挑衅地盯着我说,“他要是被抓去坐牢,你就跟着我,我养你。”
他妈的以为我傻呢,逃个票能坐牢?我从山里来,,以为我没读过书好骗?我狠狠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说,“你想得美。”
“嗯,是挺美的。”杜威讪讪地说。
那时候我已经是宋志伟的女朋友,我这人呢专一,认准了就专专心心,所以杜威想勾搭我。没门儿。我转身进了屋子把门给反锁了,一转身一看屋子里,不,这不是屋子,这是猪圈。
看着满地狼藉,衣服漫天飞,散发着醉人的味道,打包盒四处扔,都长出霉来了。昏暗的屋子里就一只小小的钨丝灯泡,亮了跟没亮没啥区别。细碎的夕阳余晖从雕花木窗中透进来,有气无力地洒在肮脏的水泥地上,洒在露出稻草的木床上。
我忽然很想哭。
那间屋子后来被我收拾得干干净净,成为我和宋志伟的窝。
宋志伟是第二天才来找我的,杜威从车站把他接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拉着我的手,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光是笑,可我第一次觉得,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从来没人这么牵挂过我。
之后,杜威把宋志伟安排在“赌场”外面当保安,也就是个看门的,一群人分工合作,轮班倒,一个小时三十块钱,要是守一晚上,就两百多块,一个月下来就好几千。那时候几千块对我们来说简直天文数字,所以当宋志伟跟我算这笔账的时候,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很显然,我被那笔巨款诱惑了,犹疑地说,“那只能做两个月,咱们攒下来一万块钱出去租房子,我们去城里打工,不要干这个,赌博是犯法的,要坐牢的。”
宋志伟抱着我胳膊承诺说,“好,一定,你聪明,我听你的。”
而我,每天帮那帮赌棍端茶送水定外卖,一个月一千五,也算轻松。
第一个月宋志伟拿到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