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手续很快办完,母亲说带我去江苏,那边教育好,她有朋友在南通的家纺厂里工作,可以介绍她去当裁缝。另我惊讶的是,她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就安排好一切。
我以为她只是想早点离开。
当天晚上我们匆忙收拾行李,邻居来敲门,说租客已经找好,先租给别人看看,合适再帮我们卖掉。我这才知道,母亲早就安排好一切了。我觉得太匆忙了,母亲似乎有事情瞒着我,我停下收拾行李,问她怎么了。
她怔了怔,然后对我笑,这两个月来,她从来没笑过,忽然这么笑,我感觉不对劲,她说没事儿啊,反正房子空着也是浪费,卖了咱们去南通有钱的话,可以卖一间,也不用租。
我说,妈,咱们不回来了吗?爸爸和小叔都还在这里。
母亲无言以对,尴尬地看着我,她目光闪躲,并不擅长说谎,她坐到我身边,摸着我的脑袋说,乔乔,有些事情,妈妈以后告诉你。我们会回来,但是等过段时间。你听妈妈的话,不要多问,妈妈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好好,乔乔,你还小,等你大了妈妈再告诉你。
她说着说着就眼眶湿润,双手颤抖。
我心里虽然不愿意,但是无法违背母亲的选择,我始终相信天底下的父母做任何选择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没有谁愿意背井离乡过漂泊的生活。
当晚我和母亲一起睡的,那是我七岁过后,第一次和母亲睡。我靠在她怀里,像小时候一样, 安心睡着。
当我被浓烟呛醒的时候,大火已经烧得旺盛,整个房子都燃了起来,母亲抱着我想从正门出去,但正门怎么也打不来,好像被人锁在了外面。我们都慌了,四处找通道出口,但是所有出库都被封住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要杀我们母子。
熊熊大火把我们困在房子里,母亲惊慌失措大喊大叫想找人帮忙,但我们的呼喊声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周围的邻居都起来了,但是意外的是,停水了,他们没办法灭火,只能打电话给消防队,然后眼睁睁看着房子烧起来。
后来,母亲拉着我往后门去,在猪圈旁边有个小小的洞,是家在后院拉网养鸡的时候开的小孔,方便晚上赶鸡的洞,后来没养鸡过后,洞就被砖块堵起来,我们把砖块移开,母亲催促我从小孔里钻出去,而她自己,被掉下来的房梁砸倒在地,压倒一条腿,很快,火点燃了她的衣服,她整个人被火包围着
很多年过后,每当想起那晚的画面,我都忍不住发抖,仿佛自己置身于火海中,母亲浑身被火烧,泪流满面叫我赶紧走。她身上的火和眼里的泪,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跳入我的梦里,然后我再也没法入睡。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很多年。
我没有独自逃走,我没办法丢开唯一的母亲。我万分庆幸那段时间家里厕所坏了,冲厕所只能用瓜瓢盛水冲,我万分庆幸自己有好习惯每天给木桶装满水。
我用那桶水浇灭了母亲身上的火,用血肉的双手挪开压在她腿上的木头,然后把她从洞口塞出去,再自己钻出去。
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母亲让我不要去叫人,让我走,有人要杀了我们母子,如果被发现我们还活着,那以后跟随我们的是无法预料的灾难和追杀。
从洞口逃走过后,我背着母亲去镇上找医院,那时候她已经失去意识,诊所的人看见她满身烧伤束手无策,让我们送去大医院,我给人下跪让值班医生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的存在,我给她磕头救救我母亲。
那年,我不到十四岁。
那一年时间过得飞快,同时也痛苦漫长,母亲在小诊所里耽误了治疗,即使后来去了大医院,也无力回天,她醒来过一次,让我走。在她准备带我离开之前,做了二手准备,把钱给了信得过的朋友保管,让我去找那个阿姨,带着她留给我的钱隐姓埋名,母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报仇,不是父亲的真正死因,而是让我好好活下去。她说那是她和父亲唯一的愿望。
拿到钱,我没有走,全部给了母亲治病,我们躲在青城的小医院里,对,那时候我带着她离开了北城,在我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保护母亲的时候,我选择了躲避。
那场大火一直烧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大约是以为我和母亲都被烧成灰了,没人来探看我们母子的生死。邻居以为我们走了,仇家以为我们成灰了。
十几万塞进医院的无底洞里,我知道终究有烧完的一天,所以我选择了隐瞒年龄在青城打工,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在烧烤店当小二。那一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乔明辉是青城的黑-帮老大,他手下的弟兄经常到烧烤店吃霸王餐老板无可奈何。说他惹不起,只能当大爷一样供着。有次他们喝醉酒动手,把烧烤摊砸得稀烂,老板也打残进了医院只能自己认倒霉,那时候我以为乔明辉是个流氓无赖,可当他让手下过来送钱给老板,我才明白过来,这个人有情有义。
我开始收集关于他的信息,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
我找到关于他的行踪,蹲在洗脚城外面三天三夜,他都不见我,他手下手,我一看就是未成年,未成年大哥不收,给了我五百块钱叫我回家找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