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庄主一声轻叹,道:“人生在世,本来就该具备些冒险精神。你起先的想法没有错,否则,我也不必应和你了。倒是如今顾虑太多,反而有些畏畏尾。”
见李亦杰仍是一副疑惑不解之象,主动解释道:“每个人一生当中,都曾面临许多选择,关键在你如何取舍。试想,难道两件相同之物,只因你的对手拥有其一,你便要放弃?同样的道路,只因你的对手曾走过,你便要样的事,只因你的对手曾做过,或是比你做得更为出色,你便要自甘认输?七煞魔头有机会详探地形又如何?他未必会像咱们一般,每处方位都逐一走过,每个角度都计算得分毫不差!就算他能办到又如何?那些固有数据的死物,掌控后也未必便能占有地利。再退一步讲,占有了地利又能如何?作战成败,还要讲究天时、人和,以及一点必不可缺的运气,谁说地利便是得胜的主导?你要在对手约占的地盘比试,就无可避免的要面对这一处缺漏。但真正的高手,不论到何等险恶之地,始终岿然不动,泰然处之,这才是真正的心意通明,臻至大成之境。咱们此时查探地形,虽说未必能比他掌控的更周到,至少不再是全无准备之战,能探多少,咱们就探多少,谁担保上天不会相助咱们?若是不探,则是将自己毫无防备的交到了他的刀刃下。相比之下,是如何取舍,你自己掂量着办。”
李亦杰眼前一亮,探则未必能胜,不探则必败,两害相较取其轻,这正是原庄主要教给他的大道至理。实则此节说来浅显,但真等身临其境,又有谁能始终保持头脑清醒,冷静处之?李亦杰豁然开朗,恭恭敬敬的施过一礼,道:“是,弟子受教了。”
原庄主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别拿我当孟掌门啊!”话音刚落,就见李亦杰方见阳光的脸庞上重新乌云密布。想到自己早逝的师父,不由黯然神伤。
原庄主看着他神情,忽而若有所悟,手掌一张,一缕沙土从中漏下。道:“亦杰,今天就到这里,且先下山吧。此地泥土潮湿热,看来山内岩浆果然已有变质,火山爆,便在今明两日之间!”转过头当先下山,与李亦杰相距数里之时,背对着他,道:“晚上到山脚等我吧。”
李亦杰握了握拳,心道:“要夜探火山么?好极了!”
傍晚李亦杰在岛上逛过一圈,左右无事,便匆忙赶往冒纳罗亚山脚。原庄主早已等在其处,见他前来,将一个小葫芦递了过去,道:“喝一些吧。”
李亦杰只道是甚补药,依言接过。谁料刚等拔开瓶塞,一股刺鼻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原庄主解释道:“岛上居民逃难远走,我在一处小酒馆中找到了几坛陈年烧刀子酒,但愿等他们回来,可别拿我当小偷啊。”
李亦杰摇了摇头,将葫芦递了回去,苦笑道:“大敌当前,我又哪有心思喝酒?”原庄主笑道:“越在紧张之时,才越是要喝上一口。酒能提神,也能令人镇定,乃是战前之不可不备。你不是曾向我打听,我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这便是秘诀了,你不肯照办?”
李亦杰皱眉望着葫芦,只觉阵阵酒气醺得他几乎要晕了过去。但想自己若是连一壶酒的难关都闯不过,还怎配去同七煞魔头较量?将瓶口凑到嘴边,狠狠心,牙关一咬,仰脖灌了进去。这烧刀子酒果然不凡,喉咙中立感如火烧灼,如炙切割。
原庄主在旁打量着他,忽道:“亦杰,那件事,还没有放下么?近来提到你师父,你仍然会难过?”
李亦杰本来全力忍受烧刀子酒的冲劲,也已不易。听到他这一句问话,忽感鼻中一酸,眼泪霎时间布满眼眶。一瞬之差,立时感到自鼻梁起极为辛辣,半张脸都已酸痛麻。眼泪鼻涕一齐涌了出来,同时连连咳嗽,愈显激烈,仿佛正要借着喝酒呛到的由头,将心中的所有悲伤全盘宣泄。
原庄主叹道:“这是何必呢?生又何欢,死亦何苦!你师父确实已不在了,你的眼泪流得再多,他都不可能再回来。为着一位逝去之人,便这般自暴自弃……究竟要到几时,你才能正视这个现状?看着我的眼睛,别逃避!”
过得许久,李亦杰才勉强擦去眼角泪水,视线仍然无法凝聚一线,勉强看着原庄主,哽咽道:“原伯父,或许假以时日,我可以坦然相待。但现在……原谅我还无法面对。当你的至亲至爱之人,活生生的从你身边消逝,那样的痛苦……比天塌地陷更猛烈。他伴了你二十年,你习惯了他的存在,让他占据你生命中的极大分量。当那个人突然不在了,这世上……呵,上穷碧落下黄泉,却终究是永远也见不到他!仿佛将你的灵魂硬生生抽离一角,难道心脏不会因此,留下大片的……无法弥补的空白?试想,若是没有了支柱,房子砌得再高,还是会塌的吧?您知道么?最悲哀的是当一个杯子已经有了裂纹,却依旧被人视作完整,随意的砸它,摔它,最后呢?当它再也承受不住时,便只能成为碎片,最终被人遗忘……从小到大,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更偏好于一个人静一静。听不进安慰,却更听不进指责,那无法令我振作,只能令人崩溃……或许,我的心理,始终就特别脆弱些。那件事以后,我只是将报仇视作转移感情的渠道,不然,我恐怕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我避讳同任何人谈那件事,求你……原伯父,请你也不要说,行么?就算是我李亦杰求您了!”
原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