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祖宗画像都是挂在墙上的,讲究的家族还专门修建祠堂。在我们这边相对简单得多,供奉祖先不用画像,用的是类似于屏风似的图,上面画的图案都差不多,无外乎亭台楼阁、童男童女,正中间留着书写祖先名讳的格子。
老祖像平时都折起来,只有逢年过节或者遇上大事儿才往出摆。老祖像虽然是摆在供桌上,但是后面还留着一定的空间,想藏个人问题不大。
我看见黑子家的老祖像动了,立刻往前挪了几步,眼睛贴着窗边,往屋里看了过去。
站在我的角度,勉勉强强能看见黑子家老祖像后面,畏畏缩缩地蹲着一个人影。那人从画像后面探出来一只眼睛,后半截身子却藏在了墙里。看那架势,是想出来跟黑子爹说话,可又不敢轻易见人。
我伸手从墙上掰下一块石子,按在手指上,往那人身边弹了过去。石子打中画像的声音把那人吓了一跳,等他看见窗外站的是我,才慢慢顺着供桌爬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我就见墙边上伸出来一只人手,那只手在地上摸索了两下,确定外面没什么东西,才慢慢地往前挪了挪。
我看着着急,干脆一蹲身子,扣住对方手腕子,往外使劲儿一拽,硬是把那个鬼魂从墙缝里给拽了出来:“老驴?”
老驴是黑子的爷爷,已经死了十好几年了,他下葬的时候,还是老核桃带着我去给看的风水。按辈分儿论,他确实应该是在黑子家的祖宗牌位上。
老驴差点被我吓掉了魂儿:“别杀我,别杀我……”
“谁要杀你?跟我走!”我抓着老驴,几个纵身落到了院子外面,他才算稍稍安下心来:“李孽,我跟你说,这个村儿完啦!有人给村里下了咒啦!”
我疾声问道:“谁下的咒?怎么回事儿?”
老驴说道:“我不知道是谁,我没看清那人……”
“老六从山上回来之后,我就知道他死了。好多鬼都想给家里人托梦,让他们离老六远一点儿。他已经不是人啦,连鬼都不是!”
我一皱眉头:“不人不鬼?你不知道他是什么?”
“看不出来呀!”老驴跺着脚,道:“老六往家走的时候,我们全都看见了,可谁也看不清他是什么东西。那时候,他的袖口、裤腿子全都扎着,其实,他身上的皮早就没啦!”
“活人看不见他怎么样儿,我们鬼却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他肯定是死啦!我们几个怕他祸害人,就一直盯着他。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他钻进了牲口肚子里。他是想给自己找张皮!”
鬼魂脸色总是白的,我看不出老驴的脸色有什么变化,但是他眼睛里的恐惧却是真真切切的东西:“老六钻了牲口肚子的第二天,就被村里人给埋了。可到了晚上,他就自己从坟地里爬了出来,一路上像马蛇子一样贴着地往前爬,一直爬到砍头石那儿!”
“老六一到砍头石,就对着石头往死的磕头,脑袋撞在地上砰砰直响,我听着都怕,他把自己脑袋给磕碎了。
就在我看他那会儿工夫,砍头石上不知道怎么出来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大红袍子,盘腿坐在砍头石上,看着就像电视里披着袈裟的和尚。
那人出来之后,看都没看老六一眼,从身上拿出一个木鱼,在那儿使劲地敲,嘴里也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东西,反正我一句都没听懂。
他正念叨的工夫,老六就自己站起来了,趟着水往河上游走,走到沙窝子那块儿,一下跪在了河里,像是泥鳅钻洞似的,拼了命地往沙子里拱,一直拱进沙子里面再没出来。
我离老远往河里看,一开始沙窝子还能看出一个人形儿,就像是有人躺在沙子底下被埋着一样;没一会儿的工夫,沙子底下就开始往外渗血,一丝丝的血丝子盘在河面上,水都冲不走。
我眼看着水面上的血最后汇成了三绺,并着排的往下面那怪人身边淌。血水淌过去之后,那人嘴里嘟囔的声儿一下高了不少,我影影忽忽地听见他好像是在念咒。
那三道血水子在脚底下一个劲儿地打转儿,就像……就像三条红色的长虫在水里直翻腾。那人念咒念得越急,那血翻腾得就越快,最后一下从水里窜了出来,真像是长虫一样,顺着草稞子钻进了村里。等我追过去之后,那三道血水子就没有影儿了。
等我再回去找那个人,他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后来,那人天天出来,坐在砍头石上面念咒。一开始,我们几个老鬼还想去跟他说道说道,问问他跟村里啥仇啥怨,非得祸害村里。谁曾想,我那几个老兄弟刚一过去,就被那人一巴掌给拍死啦!拍得灰飞烟灭,连一点儿渣都没剩下!
我哪还敢往前靠,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坐在石头上念咒。那人一连气儿地念了七天,直到第八天天亮才没了影儿。
那之后,村里就一个劲儿地出怪事儿——村里不断有人在半夜捡到钱,不管是自己留下还是全都还给人,那人肯定得让捡钱的留下一张票子,不然就缠着人,不让人走。
我家黑子,哎……
我眼看他把钱捡起来,揣进了兜里,急得我在边上直跺脚!可他怎么也听不着,揣着钱就往家里跑。那个扔钱的人就在后面追他,拉着黑子,不让他走。
那个混小子见钱眼开,说啥都不还人家;最后逼急了,捡起块石头,把人打得头破血流。
他以为自己捡着便宜了!他捡的是催命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