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追下去,发觉班烈在前面等着自己,背朝一片黑糊糊的宅地,几乎和黑暗连成一体。刘海不由一震,为他黯无光阴的心理叹了一口气,说:“他女人家絮叨两句,你进屋一说不都清楚了?生哪门子气呢?”
“我没有生气,而是没脸见你!”班烈回过头,眼睛中似乎有泪光闪动,“我是个小人物,没有你的才能,没有你的雄心,你说开矿,我是怕的,那矿能是一般人开得,而且是金矿,我顾念家里的妻子儿女,不想白白为钱财送命,若是养家糊口,我们现在的家业够了,给子孙挣下的产业够了。我是在放任自己家的女人胡闹,想靠她胡闹让你去了开矿的心,可真没往会要你命的方向想。我以为,你把该给的给他,该抽身退出来就抽身退出来就没事,刚才听了几句,却是差点……”
“我相信!”刘海毫不犹豫地说,“你也绝不会害我。”
他声嘶力竭地说:“事业越大,风险也越大。我就想:咱们兄弟不愁吃,不愁穿的,为什么要冒这风险去开矿?!多要几个老婆,买上奴隶,搬出去放牧垦田,逍遥快活多好?!我早就想让你收手了。”
想不到他竟这样想的。
刘海用手臂圈着他的肩膀,心中涌出内疚,便毫不犹豫地说:“照你想的做吧!”
“你和我一起飞马出猎,儿孙满载,何必要问他们盐铁贵贱?”班烈说,“我知道劝服不了你。干脆实话实说,其实那些弟兄也都没什么本事开矿,不过是混个人场,知道跟着你有收获,混个暴富。不少人确是那姑娘说的那样,遇到事了让你扛,有钱赚了他们分。你问问善大虎,问他知道一只羊四条腿,九十九只羊几条腿不?你真对他们好,就该让他们做自己能做的事,不能白养着。我就想,我退了份,说赔不起,他们也就吓退了。放心,我们还是你的人,押押货什么的!”
刘海摇摇头,说:“他们打过不少仗,个个孔武,的确不是能经商的人。可生意里也有人家的心血,要分也要分够他们的血汗!”
班烈叹息一声,紧紧地和刘海拥在一起。
两人和好如初,似乎什么也不用再说,如童年的夏天上下无衣无隔地滚闹,用肩膀相撞。很快,他嗅出刘海身上的酒气,便笑道:“你喝酒了。不如趁着你的酒性,咱们再结拜一次。这次咱们不按年纪,摔交三次,赢则为大。”
“一言为定!”刘海先下手为强,将他擒起。
两人抵在一起,摔了四次,却是刘海全胜。他大笑着说:“自小你就摔不过我!今天我喝了酒,想趁我虚弱,你还是不行,还是我赢了!”班烈不服,又自一侧拥去揽抱。两人谈论半路失踪的光棍蔡大冒,极怀疑他是奸细。但夸肖野章已经毙命却仍不见他任何消息,若他是奸细,他到底会是谁的奸细呢?
青虎商会?
那商会什么时候收买了他,靠什么收买了他?
两人拿不准。
再说到事业,班烈还是想再劝劝,刘海自己也知道:章氏已经出手了,杀了夸肖野章,接下来要做的肯定是驱逐青章商会,开矿,自己拉自己的弟兄入伙已无可能,只能是和章氏搭伙了。
没错,他的决心斩金截铁,就是要开矿,他浸渍金石之学数年,走山涉水勘测矿山,也只有眼下才能实现自己所愿,准备了十余年,岂可轻易放弃,哪怕开采出来的黄金自己没份,那也要开,不但要开,还要开铁矿,开铜矿,让塞外人不为盐铁所困扰,这是大商之道,利千百万人。
他回了一个说辞:“如果章维有意愿让塞外人富足,我就真心辅佐他,成就一番大的事业,塞外的人太穷困,必须有人站出来改变这一切。”
班烈苦笑。
两人说了好大一会儿话,直到刘启出来呼唤,赶到他们身边左右拉扯,班烈这才约了次日见面,与他告辞。
家里,赵嬷嬷正在喜洋洋地问花倩儿事儿,见一大一小回到家,便撵了花倩儿和刘启,在刘海面前倒出一大堆巨细料想,督促把人家姑娘要到家。她考虑得周到,不但开出不寒碜的聘礼,还征询说:“这长辈上,你看是不是找找你阿伯?!”
刘海说不上来话。见他当面讲不出口,赵嬷嬷也是明白,一笑嚷过,回头自己仍思量不下,不时已去翻箱倒柜地寻什么。次日一大早,她就找一些同岁的人计较细节,为婚事商讨了。
这天,刘海也早早起床,打算和花倩儿送刘启去龟山婆婆那儿,可还没走,就被章维催去,回来时已是一日将尽,却又得知刘宇又带着几名靖康小吏回来,招待时需自己出面过问,只好把这事放下。
之后几天,他更忙了,一要和这些小吏们走走过场,去勘一下山场,陪同他们去跟章赫和几处的首领见面,宣读朝廷要求他们支持和保护拥有采状者的权益,二要澄清与王显之间的矛盾,三是面对章家眼巴巴的入局给个分配方式,更抽不出时间。花倩儿和章蓝采闹了别扭,听说龟山婆婆又来了镇上,怕跑去章家见着章蓝采,到底也没有送出刘启。
班烈想的一点错也没有,开矿事大,不是这些兄弟能搁伙的,开矿的动静是越来越大,而章家说入份就要入份,三天后,刘海刚刚计较完先期勘测金苗,挖掘动工的时候,章赫随后定出一系列战争的清单,以完成对奴隶的需求。在这种不对等的情形下,众兄弟难保不血本无归,也只能在班烈的说服下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