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角飞檐从绿树丛中露了出来,朱红色的雕梁上有深蓝色的油漆,上边绘着各色的鸟兽,飞鸟的翅膀张开很阔,仿佛要迎风而上,朝屋檐上蹲着的石兽扑了过去一般。石兽仰头望着一碧的天空,方口阔大,露出几只锋利的牙齿。
顺着飞檐朝下边看过去,就见一色的朱红廊柱绕出了曲廊回合,淡淡的绿色帘子拉了下来,上头有着疏淡的花影,两个丫鬟站在走廊里喂鸟,一人手中端着一个小碟子,里头金灿灿的全是细细的粟米。
“二夫人带着二小姐三小姐过来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个丫鬟拢了下鬓边的头发,低声道:“素日里头三小姐来咱们院子勤密,二夫人没有什么大事不肯过来,今日怎么……”
“该是为大公子的事情来的,听说初五那日,三小姐在三房那边大吵了一场……”那尖尖的下巴蹭了蹭胸口的衣裳,眼睛朝茜纱窗户瞟了过去,声音几不可闻:“似乎说大公子执意要娶盛尚书家的小姐呢。”
“我也听说了这事儿……”同伴凑了过来,与她咬着耳朵:“大公子真是可怜,自己病成那模样,偏偏还记得婚约,你说这可该怎么办才好呢,即便现在咱们府里头去盛家提亲,盛家未必也见得会肯将他们家小姐嫁过来呀。”
“可不是,大公子现在这情形,有哪位姑娘又愿意嫁?只怕是连那五品六品人家的小姐,也是避之而不及的。”尖下巴丫鬟抓起一把粟米,掂了脚尖显得身量高了不少,银架子上站着的鹦哥扑扇着翅膀飞了下来,尖尖的喙啄了几颗粟米,抬着头眨巴了下眼睛,扑闪着着朝架子上飞了过去,脚上系着的银色链条由帘子里漏进来的光照着,晃晃儿的亮。
屋子里的声音若有若无,一丝丝声线从里边飘了出来,两个丫鬟侧耳听着,可却怎么也听不清楚里头究竟在说什么,只听到忽高忽低的啜泣,悲伤而忧郁。
“大嫂……”褚二夫人红着一双眼睛,一只手捏着帕子不住的擦着眼窝子:“我就阿钺这个儿子,若是他这点心愿都不能给他达到,那我也就枉做了她母亲!大嫂,你也知道,我娘家没什么势力,婆婆肯定也不会替我向盛府去提,还请大嫂替我跟大哥说说,让他出面帮我解决这桩事情。”
褚大夫人端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别的表情,她眼睛瞟了下褚二夫人,带着一丝素来便有的清冷:“二弟妹,盛大小姐改跟二侄儿成亲,那可是老太君点了头的,两人已经成了亲,现儿你再来说这事情也没什么意思了。我知道心里头难过,可毕竟咱们不能不讲理,未必还要盛家花朵儿一般的姑娘……”她停顿了下,没有说话,此刻褚二夫人心中正是不舒爽的时候,若是直言褚昭钺没几日好活,只怕也太伤人了些。
“大嫂,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阿钺现在成了这般模样,我这个做母亲的总要尽力去想想办法才行,他想娶盛家的小姐,我自然是要成全他的心愿,他们盛家答不答应是一回事,我们褚家去提亲又是一回事。”
褚大夫人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二弟妹,你想提亲,便自己打发人前去便是,何必来找国公爷?你也知道他事情多,而且这种内宅之事,未必他也会想插手去管。”
褚二夫人垂着头,眼泪珠子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今日她来大房这边,也是不得已,褚昭钺看着身体一日日的不好,可一旦有点精神便在问今日是哪一日,盛家的小姐是不是要嫁进门来了,听着这般发问,褚二夫人心里痛得似乎有刀子在扎一般,儿子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只是人家早就已经嫁给了旁人。
“阿钺,母亲给你再去定一门亲事如何?”褚二夫人试探着问了一句,眼睛盯紧了褚昭钺的脸孔。
“母亲,为什么要给我另外定一门?”褚昭钺喘气咳嗽了一声:“是不是盛家嫌弃我不中用了?”
“哪有不中用,阿钺,你且莫要胡说,大夫说了,只消好好调理,迟早会养好的。”褚二夫人捏住儿子的手,心如刀绞,偏偏脸上还要装出一副笑容来,不让儿子看出半分端倪来。
“那……”褚昭钺迟迟疑疑的问道:“那……为何母亲要替我另外择婚?”
“我担心……”褚二夫人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褚昭芸赶紧接过话头:“大哥,母亲听说有冲喜之说,只要快些帮你办妥当亲事,你的病就能很快好了,可现儿盛家见大哥正在养病,上次送信过来说要延迟婚礼哪,故此母亲想着另外选一家的姑娘呢。”
“不用了,母亲。”褚昭芸吃力的挣扎出一句话:“我就要吏部尚书盛家的小姐,你们原来跟我说娶了盛家的姑娘方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就认定了盛家,别家的姑娘我都不要。”
褚二夫人瞠目结舌的望着儿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想来想去,只能去与褚二老爷商议:“阿钺一定要娶盛府的小姐,这该怎么办?”
褚二老爷也是愁得眉毛打了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即便咱们打发媒人去提亲,盛家会答应么?那盛思文是个算盘打得响的人,他统共两个女儿,肯定都是要留着攀姻亲关系用的,长女嫁进了咱们国公府,次女肯定要选旁家,更何况咱们昭钺这情况……”
“唉,不管怎么样,我总要去试一试。”褚二夫人抬起头来,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坚毅:“我这辈子就没有硬气过一回,这次为了阿钺,我怎么也要去拼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