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龄侯外放回来有些时日了,还没有得新的差事,史侯夫人心情就不大好,入了秋少添了件衣服就有些着凉,在床上躺了足有十日才好起来。
史湘云在贾府毫无所知。
保龄侯夫人病好了,不免觉得对这个侄女有些心凉,人要将心比心,她没有将史湘云当成亲生女儿对待,难道这个从襁褓时候就开始由她抚养的侄女将她当成母亲孝顺了吗?
湘云父母过世的时候,保龄侯夫人怀了头一胎,心里紧张的很,但自己家繼承公公爵位的了,湘云就得交由她照料,一開始也心疼她父母双亡,亲亲热热养在膝下,不想贾母偏要接了她过去住,再回来这丫头就变成如今这样了,不但喜欢常往贾家跑,言语间还有了埋怨自己的意思,觉得史家本来都该是她的,两个叔叔白得了她父亲的爵位,合该捧着她供着她。
小叔忠靖侯是自己挣得爵位,到侄女眼里都成她爹的遗产了,弄得保龄侯夫人也不甚喜欢史湘云。
好生劝着不听,她跟你犟,明明家里头几个姐妹都在,她偏不喜欢,要去荣国府同人家亲热。
虽心寒,还是得接了史湘云回来,过几日明薇郡主请她们赏菊花,得带着湘云一起去。好在在外头还算得体,不然史夫人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打不得,骂不得。
贾母休养了近一年,身子慢慢好起来了,能扶着鸳鸯下地走两步了,贾府一个个的直念阿弥陀佛。
贾宝玉身上的枷锁顿时不见了,他成天在西厢同湘云玩闹,这日里他二人忽然下了帖子给三春姐妹,道是为了庆贺贾母身子好转。
贾母心疼他被拘束了这么久,歪着嘴道,“由着他去玩,宝玉孝顺,我知道。”
贾宝玉得了贾母的金口玉言,更是跟花果山上的猴子似的,乐得没边了。
史湘云的西厢里早备好了各类精致糕点,贾宝玉挑剔,翻了一套子十多个定窑白瓷印花碗来,满满当当放了一张炕桌,又叫送酒,是上好的梨花白。
惜春自上次和史湘云口角,对她就有些淡淡的,史湘云也毫不在意,笑嘻嘻的拉了她上炕,“四妹妹最小,请上座。”
贾宝玉捧了珐琅花签出来道,“上回我没玩好,这回可得陪我再好好掷一回,酒尽够。”
史湘云道,“上回哪个玩好了不成,就二姐姐掷了一次,后面林姐姐就要回去,早早的就散了,也没好好送一回宝姐姐。”
探春道,“林姐姐也是特殊情况,如今山高水远,轻易都见不得一面。”
原先家里几个外姓的姐妹,如今也就只剩史湘云一个了,史湘云也有自己家,不比林薛二人常住。
贾宝玉听到林黛玉心神一动,忙追问道,“林妹妹如今可好,长高了没有?我竟是一眼也没偷到。”
史湘云有好些时日没为了林黛玉喝贾宝玉吵闹了,只是如今听他问得殷勤便故意凑上去笑道,“我见着林姐姐了,如见可真真是大小姐的做派,出入都是一步迈八步跟的。”
贾宝玉皱眉道,“哪个问这个了,林妹妹小时候就生的好,如今可是出落的更漂亮了?”
史湘云眼珠一转,“更漂亮是更漂亮,可是偏偏生了一脸麻子,问她只说是生了场病,大夫也说无药可医,所以不敢见你呢,怕吓着你。”
贾宝玉登时震惊不已,急急的说道,“怎么好端端得了这个病,我记得前回麝月脸上长疹子,就是用我做的玉簪粉遮住了,不知道这个遮麻子管用没有,明儿我就去多做些,让琏二哥送到福州去给林黛玉使。”
史湘云不想她随口开了个玩笑,竟惹得贾宝玉说了这一大串,又想到他刚做胭脂时候满口里都是要给林妹妹做独一无二的胭脂,登时心里五味俱全,冷笑道,“江南讲究苏州的胭脂扬州的粉,林总督给她寻的脂粉都遮不住的麻子,二哥哥难不成是仙药?”
惜春再坐不下去,只是她坐在大炕最里头,外面还有探春迎春两个,倒不好随意站起来,冷声道,“云姐姐满嘴里都是什么?二哥哥平素说女儿家嫁了人就成了鱼眼珠子,我瞧云姐姐还没嫁人呢,已经离眼珠子不远了,这样学着粗实婆子胡说八道,埋汰林姐姐是什么意思?”
探春推了她一把道,“好好说话,和吃了枪药似的。”
惜春定定看着探春,险些把探春看的发毛了,“三姐姐也奇怪的很,云姐姐说林姐姐闲话,你不说制止,还不许我说真话,难不成哪日外头都传林小姐满目麻子你还要拍手不成?”
“我何曾会拍手,林姐姐也没有麻子,云妹妹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如何就引了你这一串子话来。”探春也是不悦起来。
“左右你们玩笑别带累我。”惜春扭过身去不理会她了。
还是贾宝玉惯来伏低做小,又听得林黛玉并无麻子,喜得什么似的,忙笑着作揖,“妹妹们别恼,都是我不好,好容易有机会松快一回,可别顾着打嘴。”
迎春也跟着劝道,“都是自家姐妹,何苦呢。”
探春忙扯过惜春笑道,“何曾恼呢,四妹妹可别耍性子了,一会子二哥哥护着你,把我撵出去也未可知呢。”
贾宝玉道,“不敢不敢,就从四妹妹开始可好?”
惜春年岁小,见哥哥姐姐都来哄她,也就甩开手了,只是仍不看湘云,取了酒令掷了头一签。
史湘云闷闷的坐在惜春对面,不等她行令,已经喝了好几杯了,心里竟无端生出了借酒消愁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