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姬桓的镇定自若,沈莙心里没底,而且处于绝对的劣势。只要对方不松口,她就得一直忐忑不安。因此她急于让姬桓把他的底牌亮出来,只要他提出了要求,尽管她拒绝反抗的可能性很小,但至少也有了对抗的勇气。
沈莙的算盘注定落空,她能想到的姬桓又怎会不清楚。对方将每一件事都计算在内,对她的那点小心思了如指掌。他果然不去正面回答沈莙的问题,只是端着一杯凉茶慢条斯理地品茗,待沈莙快要抓狂时才大发慈悲地含笑说道:
“你离京已有一段时间了,家人难免担心,如今笔墨都有,不若去一封家书?”
这都什么跟什么?沈莙打心眼里觉得姬桓很有逼疯她的天赋。她防备地盯着对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因为根本不相信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出于好意。
姬桓面上不露半分沈莙想要觑探的东西,他还是那副讨人厌的样子,浅笑时既轻佻又迷人,‘雅痞’味儿十足。
“怎么,难道你就不想给你二哥报个平安吗?不怕他着急?”
沈莙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之中,一方面想要提笔写信,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必然如了姬桓的意。踌躇半晌,又急又热的情况下她的额头上都有了一层薄汗。
有丫鬟递来手帕,沈莙接过之后胡乱擦了一把,最终一咬牙,磨砚沾墨准备落笔。
姬桓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妥协,从头到尾气定神闲,让人看得牙痒痒。
沈莙一封家书起了头就没完没了,她原本只是想告知沈菱她很好,叫他不必担心,照顾好自己是正经。可是一拿起笔就不想放下,心里想说的话太多,洋洋洒洒地写了有七八张还意犹未尽。彼时姬桓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见沈莙又要开始新的一张,皱眉打断道:
“行了,这便结尾!”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沈莙刚竖起的毛笔在宣纸上落下一片墨晕,她有些不甘心,连带着委屈之意也上来了。
姬桓说完那句话之后便一直等着沈莙结尾,不想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并不反驳他,只是提起的手僵在半空,仿佛入定了一般不再动作。
姬桓心生疑惑,想要出言呵斥催促,不想一低头便看到了桌几上的信纸。一滴墨点晕染开来,旁边还有零星几处水痕,将宣纸弄得皱巴巴的。
哭了?姬桓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靠近几步,伸手将她低垂的脸抬了起来。果真猜得不错,几滴泪水顺着沈莙的脸颊滑下,直落在姬桓托着她下巴的掌心处,温度烫得吓人。
沈莙原本便是一张小脸,如今更是比在京城时还要瘦了一圈。肌肤苍白孱弱,却不可怖,反而有种病态的美。她瞪着双眼怒视姬桓,豁出去一般,眼中掺杂着倔强的恨意,却又被满溢的泪水包裹着。沈莙发怒时眼角会变红,像是晕染上一层淡淡的胭脂,霞光蔚然,风光旖旎。
姬桓一时有些松愣,不知是因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泪眼朦胧还是别的什么。
沈莙憋屈了两个多月,姬桓方才的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弄来的是他,叫月兮用毒的是他,让自己写家书的是他,如今不耐烦的还是他。自己又不是面人儿,难道这世上就他有脾气?她是挖姬桓家的祖坟了还是抢他老婆了,凭什么弄得人心肝儿肺疼还要求对着他笑脸相迎?!就因为他有权势?就因为他有几个臭钱?不就是一条小命吗?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怕什么,凭什么对他多加忍耐?!
沈莙用力拨开姬桓的手,盛怒之下反倒显得异常冷静。她抄手将桌上的一沓信纸抓在手中,不顾那是自己半个时辰的成果,挑眉瞪着姬桓,当着他的面儿撕了个粉碎。
“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姑奶奶我不奉陪了!”
说罢也不管姬桓铁青的脸色,顺了顺衣裙,沈莙心里从未如此痛快过,死便死,能对南诏王爆粗口也不算亏。她冲着姬桓比了个中指,提起裙摆一瘸一拐地进了里屋。
好似小时候从邻居树上摘了石榴就跑一样,沈莙此时心跳地极快,她一进里屋就将门死死掩上,仿佛那样就可以隔绝外头姬桓的怒火一般。
陆铎来的恰是时候,他进到外间时看到姬桓倒不是太惊讶,只是屋子里的气氛实在诡异。丫鬟奴才们跪了一地,额头贴着地面,个个瑟瑟发抖不敢挪动半分。
姬桓站在一处小几旁边,阴沉着脸。他手上握着一柄赏玩用的寸长玉如意,已经从中断成两截了,手背青筋绷起,足见力道之大。
陆铎低头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宣纸碎片,随即有些猜到了事情经过。里间的门紧闭着,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搞笑。
姬桓不是裴榕,对情绪的控制可与楚鄢相媲美。只用一瞬他便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反倒是笑意更甚。
陆铎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看到姬桓脸色难看的时候还未冒头,此时却越发突显出来。
果然,姬桓将手中碎掉的玉如意往地上一掷,皮笑肉不笑道:
“我看她似乎不大清楚自己的处境,还是说姬浔惯得她这副脾气?”
陆铎听得他阴森的语调,心中咯噔一下,正要开口却被姬桓打断道:
“这样不听话,还是尝点苦头为好。她既不愿意写家书,不若切下两根手指托人送到北面去,全当我送给姬浔的大礼了。”
陆铎知道姬桓绝不是说说而已,从他口里说出的话还没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