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偌嵇是一个非常伶俐且可靠的伙伴,不仅在城门边找到家相熟的杂货店,说服店主让我们临时在家里的闲置屋子里住上一夜,还勤快殷勤外加嘴甜如蜜,哄得老两口儿一开心,连我们的晚饭都管了。
偌嵇是他们多年的老主顾,自然是认得的,一开始却并没有认出我是谁。直到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灯火通明之下,老板娘才突然觉得我眼熟,一下子认了出来。无奈之下,偌嵇只好简单说了下我们离开郡守府的事,只是没有特意提到我失忆的事。二人都是老实忠厚之人,也没有多问,只是叹息了一回。
第二天一早,对二老千恩万谢之后,我们跻身于第一波出城的人潮中,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安邑县城。
听偌嵇说,向南走大约两个时辰的路,有一座小镇,名为清波镇,是远近闻名的药材交易名镇,药铺林立,医馆遍地,附近的农家也多以种植药材为生,最适合我们前去求职。于是,一离开县城,我们就马不停蹄,一路笔直向南出发。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看着周围的景物,仍然只是充满陌生,完全启发不到什么思路,不禁有些意兴阑珊。偌嵇却始终兴高采烈,又蹦又跳,简直如同此行是去郊游一样。
“偌嵇,”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当年来郡守府是为了找我,为什么?”
“这还用问,”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因为我崇拜你啊!我很小的时候就出来到处流浪了,见过很多人,听过很多事,但是你的传说是最吸引我的,所以我就直奔河东郡来找你了。但来了又怎样哪,我一个普通人,哪有机会接近你啊,年纪又小,想去当仆人人家都不收我的。”
他讲到这儿,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中,脸上都是感慨的表情。
“后来呢?怎么进府的?”我倒是很感兴趣。
他却皱了皱鼻子说:“你这样问我真的感觉好奇怪啊!哈哈!”笑罢才又说,“也是巧,那年年景不好,洪水泛滥,灾后疫病四起。当时刚任郡守的暮春君聘请了很多名医,组成了赈灾救难团,南下灾区进行十天的义诊,带队的人刚好就是你!
我听说了这个消息,连夜赶到了那边,但是可惜,当时只有疑难重症的人才有可能由你们这些名医亲自来诊治,一般的问题只舍药不会诊,我在你们驻扎的地方转了好几天,眼看到了最后一天,还是没能混进去。
这时我也顾不得太多了,你猜怎么着,跑去挖了好多灾区的泥来吞了下去,肚子涨得像鼓一样,吃喝不下二便阻塞,痛得天翻地覆,倒在了救难团的大帐外,这才被抬了进去。
虽然肚子痛得不行,但是一进去,我还是用眼睛到处寻找着你。可来看我的几位大夫岁数都比较大,一看都不是你,心里好失望啊!因为我年纪还小,很多猛药都不方便用,这几位大夫对我问题也都束手无策,我心想惨了,这下子小命要交待在这儿了,而且还没见到你,真是亏大了!
但果然我偌嵇福大命大,正在这紧急的危难时刻,有人‘哗’地掀开大帐的帘子,走了进来!我一看,哇,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虽然看上去非常年轻但举手投足派头十足,尤其一双眼睛,永远充满自信,不怒自威,令在场的人的都俯首听命,当时我就知道,这肯定就是你!
你走过来,从容不迫地面诊舌诊,又简单地问了问我的症状,当即就开了一个简洁得要死的方子:生熟菜菔子五两各半,炒制后吞服。另外还让人预备了热粥。
说实话,这药真是难吃啊,但因为是你开的,死都要吃下去啊,果然吃完胃里翻腾得跟洪水泛滥的大江一样,哇哇大吐,把吃下去的泥全都吐净了不说,差点苦胆都要吐出来啦!这时马上有人把粥拿来给我少少地喝了一些,这才舒服了不少,又过了两三个时辰,竟然完全没事了!
在场的人见如此神效,都纷纷赞叹你的医术,感慨我命大,但我却有些怅惘,因为看病的时候,我虽然忍痛赞了你几句,可是你完全都不理会,开了方就走了,当时就觉得看来没什么机会到你身边了。
没想到到了晚上的时候你又来看我了,见到我已经没事,第一句话就问‘为什么要吃泥土’,我当时就愣了,心想你怎么会知道哪!但哪敢有所欺瞒,马上一五一十说了。你又问我家人在哪里,为什么在外流浪之类的,我也说没了家人,很早就在外讨生活了。最后你竟然说,既然如此,那就跟着你吧,帮忙做一些简单的事,至少食宿无虞。我当然愿意啦!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成功了!”
他说了这许多,情绪高昂,整个人都好像又回到了那时的场景里。
我却只是感到不可思议,他所形容的那个墨晏居然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能令一个孩子以性命为赌注,只为了跟在他身边做一个随从?!
“然后呢?”我见他停止了叙述,想问下还有没有下文了。
“然后?”他却好像是真的讲完了,挠挠后脑勺说道,“然后就是一直跟着你到现在呗,虽然你总是嫌我话太多,但始终还是没把我赶走。”
这小子话的确是够多,但如果不是如此,我又怎么能有机会再多了解一下过去的墨晏呢?
不过眼看已经走得离安邑县城很远了,我对偌嵇正色道:“既然我们已经把过去都抛掉了,从此之后,在外人面前,那些过去就不要再提了。墨晏已经不再是郡守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