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带着曹昂等人朝西而去,浩浩荡荡一支队伍跋山涉水奔走如飞。进了穰县后,张绣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毕竟身处荆州地界,途中若遭到荆州军袭击,曹昂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真的断了所有退路了。
张绣放松之下,忽然气势一泄,往日里雄豪英武的气势不翼而飞,整个人却变得有些扭捏,一个劲儿蒙头赶路。
不多时,来到穰县县寺,张绣不得已停住脚步,一张英俊的脸庞爬上些许羞意,多有尴尬地对曹昂与曹纯说道:“绣寄人篱下,一应补给都靠刘荆州供给,眼下家中只有粗茶淡饭,怕是要怠慢二位了。”说话间,张绣羞愧地扭过头去,不愿直视曹昂与曹纯。
曹纯嘴里啧啧有声,脸上露出戏谑地笑容,就要出言调侃。曹昂却淡淡说道:“好男儿又岂在乎美味珍馐,但教能填饱肚皮即可。况且你我恩怨在前,不做了断某也无心吃食。”
张绣眼神微微一暗,曹昂念念不忘与他的仇恨,教他好生为难。
就在这时,县寺大门洞开,当先走出一个中等个头,胖乎乎、白面皮、眯缝眼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一脸醉态的人——正是曹昂的舅父——当朝司隶校尉丁冲。
只见丁冲手里抓着一个深青色的酒葫芦,醉眼朦胧的双眸直勾勾看向曹昂,红扑扑的一张老脸因激动而更显得通红,一步三摇径直走向曹昂,伸出右手,傻笑着说道:“昂儿……你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曹昂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丁冲的双臂,鼻头一阵发酸,道:“舅父,孩儿回来了。昂儿不孝,教舅父担心了。”
丁冲兀自盯着曹昂,咧着嘴喷薄浓郁的酒气傻笑着,一个劲儿说着:“好……好……”
张绣趁着几人不注意,朝着门口处那男子使了个眼神,男子会意地挂起了柔和的笑容,踱步到曹昂身前,作揖行礼道:“贾诩见过曹公子、曹将军。”
曹昂心中一震,脑中不由自主冒出一条条信息,连忙吩咐虎豹骑将丁冲搀好,躬身对贾诩拜倒,道:“曹昂拜见先生,失礼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贾诩被曹昂恭敬有礼的姿态一惊,连忙侧身避过,隐蔽地扫了张绣一眼,见他面上也是露着诧异和不解,连忙说道:“曹公子折煞贾某了,还请曹公子与曹将军速速入内吧。丁公饮酒过多,还需寻个处所好生歇息。”
曹昂欣然应诺,从虎豹骑手中接过丁冲,亲自搀扶着往里走去。张绣落后两步,招来一个兵丁小声吩咐着。恰好被曹纯瞅见,顿时心中一紧,暗自警惕起来。
入了屋内,安置好罪的一塌糊涂的丁冲,曹昂不由看向贾诩,道:“贾先生决意加入我军了?”
张绣愕然看向贾诩,显然他并不知此中详情。
贾诩的小眼睛里精光一闪,随后笑呵呵地对曹昂问道:“曹公子此话怎讲?”
曹昂不疾不徐说道:“曹某舅父平素嗜酒如命,从一起床就开始饮酒,直到就寝安歇,整日醉醺醺的。但他有一个优点——他身负任务时绝不饮酒。舅父受我父派遣南下招揽贵军,若事情没有办妥,则绝不会沾一滴酒。而如今他醉成这般模样,定是已将我父交代的事情办完了。不知在下所言对否?”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贾诩。
贾诩轻轻捋着颚下的短訾,圆圆的白净脸庞笑得皱起了纹路,很是赞赏地说道:“公子果然是聪颖之人,不错在下却是已经与丁公谈妥了,只待禀报我家将军同意,咱们便算是一家人了。”
曹昂嗯了一声,态度不温不火。
张绣连连目示贾诩,神情颇是急切。贾诩视而不见,犹自面带笑容,看着曹昂道:“乱世艰难,存活不易。我们这些活在乱世里的人往往也被逼得做一些原本不愿做的事,真教人无可奈何。曹公子以为呢?”
曹昂毫无表情地沉默小片刻,随后缓缓抬头看着贾诩,道:“先生说的不错,世道不易,大家做的无非是求存而已。”
贾诩眼中的赞赏更加浓郁,轻轻点头应和。一旁的张绣神色一松,心底好似有一块大石放下,笼罩着他的阴郁一扫而空。
倏地,曹昂在稍稍停顿后,话音一转,低沉着声音慷慨说道:“但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譬如前次宛城之战,以道理来说,是我曹家对不住张将军在先,典韦与我那安民贤弟也算战死沙场,曹某原本不该向张将军寻仇。但典韦于曹某有授艺之恩,安民与某又有手足之情,曹某又绝难与张将军一笑泯恩仇。”
张绣微微变色,眸子里划过一抹失落。贾诩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隐晦地闪过一丝失望,旋即整个人归复平淡。
“张将军有自己的无奈,曹某亦有自己的坚持。”曹昂猛地站起身子,目光直视张绣,宏声道,“张将军,今日在此你我便一了恩仇吧。”
张绣在心底叹息一声,缓缓站起身子,倏地精神一振,莫可抵挡的威势缭绕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曹昂,道:“曹公子打算如何了却你我恩怨?”
曹昂沉默起来。典韦与曹安民的仇不能不报,但张绣对他和曹纯又有救命之恩。恩惠与仇恨同样那么深重的教人无法轻易撇开。
过了许久,曹昂直视着张绣,道:“你我全力以赴生死一战,不论谁生谁死,过往的仇怨尽皆一笔勾销。倘若曹某侥幸得胜,他日定当厚报张将军救命之恩。”
张绣眉头紧皱,道:“张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