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纷乱的泥沙乱流中,冒出一辆不知道何年何月就沉入河底的马车,马车前头是两只陶马,车轮缓慢的滚动着,顺着河底行驶到了正下方,古老的马车上面,拉着满满一车站立的陶俑。马车,陶马,陶人,都在那片符文的映照下,折射出绿幽幽的光,像是一支刚从幽冥地府中而来的队伍。
我心里一紧,都说大河的河底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其实其中一部分东西,是过去人有意丢在河里的,沿河两岸每年祭河,拜龙王爷,都要投进入一些陶烧的人俑。但此时河底这些生硬的陶俑在某些东西的催动下,似乎活了过来,从马车上一个一个的浮动起来,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
这还不算完,水底的符文仍然闪烁不停,泥沙滚滚,一条一条像是半透明的影子,像是在泥沙里呆不住了,全都钻动出来,在周围来回乱晃了一会儿。
“嗖——”
一个闪光的符文像是一盏水里的灯,飞快的朝我们这边闪来,符文如同一个指引,水底冒出的东西全部被引着慢慢朝我们这边靠拢。长生在水中如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手之力,我心里上下起伏,挣扎着再次显出灵体,用金色的魂力将长生紧紧包住,同时拼命把长生身前的东西打的七零八落,再三使用灵体,我很是筋疲力尽。
这是一场苦战,周围完全被封锁了,怎么冲都冲不出去。水底古马车上的陶俑沉重缓慢,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慢慢的浮上来,长生翻身用力一蹬,双脚在水里吃不上劲儿,蹬在陶俑身上,就如同蹬到一堵厚实的墙。
噗通——
从岸边某个角落里,几团圆球划过一道弧线,堪堪落在河心。圆球落水就迅速膨胀,一团黑乌乌的细丝像是头发一样在水里扭曲转动。长生一抬眼,在一团黑发中间看到一双冷冰冰又带着死灰色的眼睛。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是几颗滚落下河的人头卷,赢子灵就是被这人头卷缠入水中的。此时人头卷上杂乱纷长的头发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触手,在水里越蔓延越长,如同一团黑雾逼近我们。
如今上下左右全都是困局,该怎么办?
在我们无可奈何之时,人头卷上的发丝坚韧乱七八糟像是一张天罗地网,瞬间就把我和长生兜在里面,被头发缠住的一刻,身体就随之朝泥水里沉。
“不!”长生在水中被打包成“粽子”,无法动弹一丝一毫,我再也忍不住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不停发散灵力,为长生多争取时间。
“别拼命了,你快些离开!”长生被缠的喘不过气,虚弱的想要阻止我这无异于“自杀”的行为。
但是我没有任何犹豫,灵体再一次毫无保留的凝实,我们两人本源再次结合,散发着金光紧紧相拥。身边的发丝如同长了眼睛一样,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对它产生了威胁,唰的就顺水伸张出去。
我没有躲避的念头,把长生抱的更紧了,两个人随即就被乱糟糟的头发缠绕的密不透风了。只不过,长生被缠住的是身子,我被缠住的则是灵体,而且是缚手以待毫不抵抗。
长生心里一凉,这下完全没有活路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我自己知道为何要这般做吗?
两个人紧紧抱成一团,在水里越沉越深,渐渐的,长生也不再挣扎了,他努力把脸庞贴在我的脸上,虽然他什么也碰不到,但却感觉很安详,就好像这样抱着我,即便死去了也会安心。此时他心里焦躁又感动,河水冰凉,他似乎真能能感觉到我脸上的温热,他完全停止了任何动作,就那样抱着我,脸贴着脸。
他努力的对我眨眼睛,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怪我,怪我为什么要那么傻。
但是我的神色很安详,他在水中看不到我,我不由自主就产生了一个念头,于是嘴唇轻动,:和你死在一起,我愿意。
长生被缠着不断的下沉,我一而再的消耗灵力,本源早已经干涸,如今只得干瞪眼了。
不知不觉中,长生坠入了河底,沉入泥沙中,一点一点闪着亮光的符文在周围晃来晃去,我还能支撑那么一小会儿,但身在这样的处境中,如果我的灵力耗尽,除了死,还有别的路吗?
人最难面对的,只是现实。此时此刻,我无力改变这些,即使我是一只鬼灵。
我们抱在一起,轻轻的,又紧紧的,没有什么可以把两个人分开。长生很满足,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干净很简单的小道士。
没有临死前的痛苦和难舍,在这样一条湍流的大河河底,两个人如此相拥死去。
我又在想,不知道多久之后,我们的尸体浮出水面,被人打捞的时候,他们看见直到临死还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会否感觉有种破碎般的凄美。
但我惨然转过念头,他们只会发现长生蜷曲的尸体,而我则是该永远的消失了,鬼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长生的身体被泥沙裹住,本来完全没有活路了,我心里也不抱任何希望,我们闭上眼睛享受这最后的宁静。
这时候周围的水流出现一股异样的波动,我们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睛,周围那些闪光的符文开始杂乱没有规律的晃动,紧跟着,从水面上猛然冲下来一道犀利异常的影子。
那道影子比我见过的所有游的最快的鱼还要迅猛,一头就扎到水底,当这道影子靠近的时候,不知为何,我一眼就认出来,它是红鲤鱼,是马家悬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