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与罗德礼的谈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回到庆王府,翠玉已经换好了一身男装,竟是要和他一起去东洋落子馆。毓卿微笑道:
“四九城里,爷字号的人物,谁喝花酒不得带两个跟包的。衣服不能就穿一身,像承振,他出门要带四个跟包,衣包里起码五套衣服。吃个饭的时候,衣服也要换几遍。要是兴致来了票戏,行头要自带,戏眼的时候,换常服,这都是体面。你身边缺少这么个体己人,也就翠玉还能行。”
杨翠玉以前经常和毓卿易钗而行,打扮个男人没什么问题,她又是清楼里头牌出身,迎来送往是拿手好戏,做个跟包只能算是大材小用。她给赵冠侯已经备好了一身上好的衣服,头上的水獭帽,身上玄狐皮袍里外发烧,外面一件卧龙袋缎面马褂,一只古月轩的鼻烟壶,一看就是京城里上流纨绔子弟的模样。
“十格格是怕你在外面偷吃呢。尤其是这东洋女人,不知道有多不干净,万一染了什么病回来,就不好了。不过我是不会拦着男人做事的,就当是去看看,这些东洋来的昔日同行有什么手段,能在八大胡同之外另立一帮,开开眼界也好。”
翠玉担心赵冠侯不喜,抽冷子将底细说出来,赵冠侯微笑着说道:“她这点小心眼,哪里能瞒的住我。其实不管你们说不说,我对这些东洋女人也没兴趣。这艺纪啊,我是知道的,很难看的。脸上要涂一层厚厚的铅粉,整个人就像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看着就恶心了,哪里还会起什么念头。我有你们,就知足了,今晚上你陪我。”
听他这般一说,翠玉扭捏着挣扎了几下“别……在王府里,你要多和格格好才行,她才有面子,我才好做人。等到……等到谈判完,咱们去西山好好玩几天,到时候怎么样都随你。”
等到上了马车,承振见是翠玉,颇有些奇怪“她也跟着?这玩意算是出了奇谈了,带着雌的去落子馆?”
善耆怕赵冠侯翻脸,连忙打圆场“咱们今天是去谈正事,去那艺纪馆,就是个噱头。翠亦太太跟去,也是无妨的。”他故意将姨字念成亦字,是给翠玉面子,仿佛她亦是一位太太,也算是对赵冠侯的尊敬。
杨翠玉大方的一笑,将头靠在赵冠侯肩上“振大爷你们只管放心,我今天就是个奴才,不敢管主子的事。你们只管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敢多说半句,回府以后也不会在十格格面前说些不该说的。”
承振过去也捧过她,为她差点和霍虬那干人打起来,两下算是熟人。见她和赵冠侯这般亲昵,就总觉得牙齿发酸。哼了一声“这事我不管,你们家自己的事,别人不好掺和。反正你自己多加点小心,那地方洋鬼子多,万一被人看破你是个雌的,可是要出麻烦。”
赵冠侯道:“麻烦?也没什么麻烦的,我有准备。”他将长袍略略一撩,露出里面的手枪柄,将两名同行者都吓了一跳,觉得到这种地方带手枪,总不是个好兆头。
金粉飘零燕子矶,空梁泥落旧乌衣。如何海外鹣鹣鸟,还傍华林玉树飞。这四句诗说的就是此时内城里,中外纪家杂处的情景。扶桑的这些纪女论床笫之间的技艺,不输北道姑娘。论起温柔乖巧,吹拉弹唱,亦不逊于清吟小班中苏帮的美人。
其一身兼有两家之长,又有个异域风光,本就是个优势。何况东洋女子温驯可人,身材娇小玲珑,不堪怜惜。男子在其身上可以放心施为,不用担心不胜战力贻笑外邦,也不用像小班那样讲情调,一掷百金,尚不能入幕。只要对方接待,拿的出银子,当晚便可得偿心愿,是以其异军突起后来居上,也是情理之中。
京城自遭兵火以来,百业萧条,第一楼附近却是独树一帜,黄包车排出好长的队伍,仿佛战乱之前的八大胡同。唯一不同者,迎宾的既非相帮,也非茶壶,而是十几个身穿和服,面目凶恶的扶桑浪人,身穿和服,腰里挎着太刀。客人进门之前,必须由他们核实身份,之后才能决定是否招待。
这里只接待各国侨民以及金国官员,普通金国人纵然身上有钱,也不会被批准入内。而随着官员越来越多,这第一楼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不少官员都深感时事艰难,国耻难忍,于是来到此间浪掷缠头,在东洋女人身上雪耻。
几人刚下马车,就已经有人打着灯笼接出来。为首之人四十几岁,身材矮小壮实,身上穿的是一件皮袍,外罩琵琶襟马褂,见面之后先给承振行礼“振大爷一向可好。”说的是一口极地道的官话,行的也是京城的打千礼数。如果不是看他留的仁丹胡,几乎给人以这是个京城的老住户的错觉。
在他旁边的,是个二十几岁,干瘦的男子,身上穿着西装,见面就拉住善耆的手“兄长,小弟今天特意把青木公馆的主人请来了。小弟不过是个商人,不能成事,可是青木兄那可是有本事的人,你们所求之事,一定可以达成心愿。这位……这位就是赵大人吧?在宣化府大败铁勒兵的猛将,今日得见尊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