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琳琅书坊里面,俞兴言俞老板先前被高文一通臭骂,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一连吃了几口热茶,看了半天茶壶上“可以清心”四字,才将胸中的练气工夫捡起,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外面闹的厉害,听动静,起码有二三十人在嚷嚷着什么。接着,就有人叫:“好,这故事真好看啊!”
“怎么只有第一章,下面呢,下面呢?”
“这墙上贴的话本故事究竟是什么地方来的?”
“你没看到,不是方才那小相公出钱叫人贴的吗?对了,方才他是从书坊里出来的,还同俞老板骂了半天,你们说会不会是从他那里弄的稿子?”
“对对对,说不好是书坊里新出的书儿,真是好看。”
“说起猴行者保护玄奘法师西行取经的故事,以前说书先生也讲过,却也简略,那比得这稿儿来的精彩,将猴子的来龙去脉写得清楚。”
听到众人吵闹,俞兴言这才想起先前那姓高的扑街货叫人将《西游记》的第一章贴到书坊的外墙上。
直娘贼,你这是向老夫示威呀!烂书就是烂书,真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好歹来?
心中,俞老板不觉骂了粗口:混帐玩意儿……不对,怎么听外间的人都说好……难道这书真有可读之处?
“行了,行了,都别围在这里,回去吧!”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正是自己的侄儿俞士元。
说完话,就是“唰唰”的声音。
外面的人又是一阵大哗:“喂,你别撕啊,我还没看完呢。”
俞士元哈哈一笑:“大伙儿不花钱就看了好几钱字,够意思了。你们围在这里咱们店还怎么做生意,要买书看书的里边请。若没其他事情,请吧!”
俞士元的儿子,今年二十出头,不爱读书,平日里只喜欢在外面乱跑乱逛,年纪轻轻,就跑过好几个省份,倒有些像年轻时的自己。
俞兴言只有一个女儿,早已经嫁到了外地。他年事已高,血气已衰,不是太爱做事。因此,就将店中进书、刻书的事儿交给这个侄儿经手。
打算等俞士元熟悉店中事务之后,将生意盘给他,算是对他的扶持。
这个侄儿虽然做事胡闹,但头脑灵活,他在店中刻的几本书倒是卖得不错。
眼见着就可以托付重任了,却不想这小子突然失踪了一个月,听说人在西安日嫖夜赌,玩得不亦乐乎。
今天可算是回来了,俞老板心中恼火的同时,又暗暗欢喜。
正要起身,门帘子“呼”一声开了,就看到一个瘦小的青年手中拿着一叠稿子兴冲冲地走进来:“二叔,二叔,这书稿真是不错啊,是谁拿来的,怎么把人给放跑了?”
看到侄子,俞老板将脸一马,骂道:“你还知道回来,这韩城地方小,装不下你了?又没有生得俊俏的窑姐儿和大赌坊,你回来不觉着不得趣吗?”
听到二叔骂,俞士元唱了个大诺:“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再说了,我不是想着二叔你吗?”
说着话,他拿起稿子在面前不住地扇着,又破口骂道:“谁舌头长说我在西安城里赌钱嫖婆娘了,若叫我知道,老子跟他没完!”
“这么说来,那些话都是真的了。”
“嘿嘿,没办法,要应酬啊!这韩城是小了点,要想将生意做好,还真不得不到西安城里多看看,多走走。否则,你怎么知道最近出了什么新书,又卖得如何。”俞士元赔笑道:“侄儿和人去青楼吃几台酒,耍耍钱却是有的。不过,我是什么人,怎么会沉溺进去,识不得轻重?在市面上行走,这酒色不粘一点,大伙儿如何亲近得到一块儿去。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色不迷人人自迷……”
“住嘴,不过都是借口,我就不应该给你钱。你一得了薪水,就看不到人影。你你你,你如此胡闹,对得起我去世的兄长吗?”俞老板知道自己的侄儿虽然生性跳脱,是个闲不住的人,和任何人都能称兄道弟,可为人却也精明。不然,自己也不会想着将来把生意传给他。正因为如此,不管他在外面如何胡闹,却从来没吃过亏,想必也不会给家里摆什么摊子。
“对了,二叔,这新天子都登基了,明年必然会开恩科。你老人家好歹也有秀才功名,要不,去试试。”
“我都一把年纪,还是算了。”
“别啊,二叔那不成对自己的学问没有信心。也是,你老人家已经很多年不碰《四书》《五经》,早就不是读书人了。”
“混帐东西,老夫每日苦读诗书。”
“哈,二叔你还不承认!”俞士元指了指桌上那本小黄书,笑嘻嘻道:“这本书又是大成至圣先师和亚圣、朱子谁人所著?我说二叔,你这本书我也看过,写得那就是个狗屁,在西安城里都没人再刻了,也就咱们这里还有人买。别再印了,真印了,下一版绝对砸在手中。这说起选书,侄儿别的不敢吹,却是要比二叔你眼尖上几分。比如这本《西游记》,故事虽然老,可偏偏推陈出新,区区几千字就将那猴王写得活灵活现,叫人读得欲罢不能,好,那是真的好。啧啧,听说二叔你竟然不收,侄儿不敢苟同。”
侄儿竟然如此不尊重自己这个做叔叔的,俞老板气得满面通红,但听到他说起这本《西游记》第一章的稿子时,胸中的邪火再也压制不住:“别提这书,这厮,这厮,真是气杀老夫,气杀老夫了。写的什么破烂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