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华是首批官费留学日本,并获得法学学位的学成归国人士之一。他在公共租界上海第一地方法院担任推事也已经六七年了。
在同事眼里,他绝对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一方面,他凭借秉公执法、高风亮节赢得了“青天”的美誉,另一方面,他嫉恶如仇的性格也得罪了不少人。
正因为张达华贤名远播,新政府曾派出很多说客,希望能说服他在南京政府任职,并许以高官厚禄。但无不例外的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同时,也有很多人劝他离开上海、他乡避祸。对此,张达华也没有同意。用他的话来说,国家民族正值危难之时,惟愿有生之年,忠于职守,为上海余下租界这一片净土。
由这样一个人担任法官,当《中美日报》案件卷宗摆在案头上时,张达华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不过,与案件卷宗同时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还有一封信。很常见的信封,没有署名。不同寻常的,是随着信件寄来的两颗子弹和要求他判被告无罪的威胁。
“没有什么可说的!76号的特务如此猖狂,敢在公共租界内放肆。打伤八人,打砸报社,损毁排字房和其它设施。这样还敢要求我判其无罪?”张达华嗤之以鼻。
“你要知道,在租界内逮捕从事政治活动的中国人是被允许的。他们完全可以钻这个空子,将此案件说成报社人员因为从事政治活动而拒捕,才发生的冲突。”刑庭庭长钱鸿业道。
“那么首先,他们得先拿出报社人员从事政治活动的证据。就算证明得了,为什么抓捕活动不事先与当地执法部门备案,而擅自行动?为什么与事后赶过去的巡捕发生冲突,暴力拒捕?他们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这只是给你个台阶下。76号的手段你还不清楚吗?今天他们能给你寄两颗子弹,明天就有可能把这子弹打进你的身体。”
“我这辈子受的威胁还少吗?如果这就怕了,就妥协了,那整个社会还有何公理可言?”张达华的语气并不激动,却斩钉截铁。
“既然如此,那我希望从今天起,你一切小心为上。上下班由警务处派人陪同……”
“我不同意!如果这样做,就是表明我怕了!”张达华不假思索的拒绝:“我是不会向76号的汉奸特务示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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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当76号的特务被判处有罪、关押判刑的消息传来时,李士群状若平静的点头说道。他站起身来,紧踱了几步。转回来,从桌上拿起茶杯,狠狠的向地上摔去。
杯子杯盖碎成粉末,茶水茶叶溅得到处都是。
李士群看着地上的水渍出了一会儿神,突然笑了。这冷冰冰的笑容,看了让人不寒而栗。
“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这回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76号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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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张达华拿起公文包,拎着一个袋子走出法院。因为加了会儿班,出门时天已经全黑了。他下班会路过干洗店,还得将衣服拿去送洗。
只是,他刚刚拐过街角,迎面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就急匆匆地奔了过来,几乎撞到了他身上。“小心着点。”他向后退了一步。但那男人依旧往他身上贴过来。当他感觉不对劲的时候,那男人手里的匕首已经插入了他的心脏!
张达华双目圆睁,身体还直立着。那人一手抱住他,一手将匕首拧了一圈。鲜血汩汩流出,不多时就淌了一地。张达华手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袋子散开了,里面的衣服露了出来,就落在粘稠赤红的鲜血上,那是一件黑色的法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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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租界这一带的治安一向还算不错,因为这一片文化人居多,也是各种报社、杂志社办公地点的聚集地。巡捕在这里巡逻时很少会佩枪,就算佩枪有时也是不装子弹的。他们往往随身带有一条警棍,两人一组,三个小时一换班。
“救命啊,救命!”巡捕听到旁边一条阴暗的小巷里,有人在拚了命的喊叫,赶忙掏出警棍冲了进去。结果没走几步,眼前就一片灰黑。接着能感觉到有硬家伙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然后,就人事不省了。
这一天,有两组巡捕在巡逻时遭遇了袭击。都是被人引到人烟稀少的地方用麻袋蒙了头,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却完全不知道下黑手的敌人是谁。
不过巧合的是,这两组巡捕都曾经参与过一次行动。在那次行动中,他们抓捕了打砸《中美日报》报社的76号特务。
而那次行动的带头者,几天后,被人发现已经死在家中多时。他发黑的舌头长长的吐着,脖子上有一条麻绳。他是被活活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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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派亚大楼的慈善义卖会如期举行。
硕大无朋的舞厅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人们或笑语晏晏,翩翩起舞,或低言浅笑,耳鬓厮磨。枝形吊灯上的水晶反射出道道光柱,映在侍者托盘上的一杯杯香槟中,映在伴奏乐队白色钢琴锃亮的琴身上,映在太太小姐们炫目的珠宝上。舞厅中央,喷水池里的水柱随着音乐舞动,直冲上天,又优美的散落,一颗颗闪着七彩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