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棉纺厂做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各方面诸多的要求。好在,我的条件还勉强符合。我刚好满十六,是工厂要求的年龄最低线,在提供了出生地和家庭环境等自然状况后,工厂方面初步同意了我的申请。只是特别说明,我还需要经过两周的培训才能正式上岗。而这两周,是没有任何工钱可拿的。想着家里还有点粮食,而工厂也能提供一餐饭,我咬咬牙也就同意了。但最为重要的,是我必须在工厂里找一个工头作为我的担保人,而云姐是没有资格做这个担保的。
“我倒是可以介绍我的工头给你认识,只是……”云姐犹豫着道:“他是要收礼的。你不给他些好处,他一般是不肯帮这个忙的。不过,你识文断字的,跟他好好唠唠,说点好听的,他能破这个例也不一定。”
云姐说的这个工头姓黄,在这家工厂做了有十几年了,是个老油子、地头蛇。云姐将我带到黄工头面前,满脸堆笑的说尽了好话。而那姓黄的只是撮着牙花子,皮笑肉不笑的道:“阿云,你是看我太好说话了,是吧?给人做担保也是有风险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做好什么?万一干不好活再出了点什么事,我这半辈子的老脸可都丢尽了!今天就是她拿出十块钱摆在我面前,我都未必肯同意给她做这个保人。你还好意思空口白牙的就骗我答应了?”
他这话说得又狠又响,我躲在云姐身后,只感觉面色发烫,咬着嘴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云姐恨铁不成钢的拧了我一把,把我拽到她前面,仍然是赔着笑脸道:“黄头,都知道你大仁大义,你说这个忙不找你帮还能找谁去?她家现在就剩她独一个,已经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的确是拿不出什么了。你放心,等拿到了工钱,第一份肯定少不了你的。就是以后过年过节,她也不会忘了你的!”
那工头原是满不在乎的斜倚着门框,全身的重量撑在一条腿上,另一条腿就大剌剌的伸着,拿脚在土地上划着圈。这时看到我却是眼前一亮。他立直身子,紧着上前一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番,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这么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长得还这么漂亮,干嘛非得混到你们这些糙娘儿们中间?做点什么不好?”说完,便伸出他那毛糙粗砺的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
我猝不及防,吓得一声尖叫,连连后退,又藏在云姐身后,一颗心砰砰乱跳。云姐忙护住我,但也怕那工头生气,从中圆道:“她一个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到这儿也就为能混口饭吃。”
那工头眼珠一转,问道:“你刚才说她还识字?”
“是啊。”云姐觉得事情有转机,连忙道:“中学还差一年就毕业了,是我们那块儿有名的女秀才呢。”
“嗯。”工头点点头,琢磨着:“十六了……嗯,也成!”他笑嘻嘻的道:“我今天就做这个好人了!行,我给她做这个担保!”
我听了这话,反倒有些迟疑。云姐却掐了我一把,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连忙低着头道:“谢谢黄头,谢谢黄头!”
那工头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咳了咳,吐出一口浓痰,转身走了。
待看不到他了,云姐才对着他离去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声,安慰我道:“你也不用委屈,好歹他今天是答应了。你记着,别落了单,防着点这个老流氓!至于以后什么样,咱们走一步看一步。你放心,云姐绝对不让你吃了亏去。实在不行,大不了咱再不干。有手有脚的,到哪儿也饿不死!”
“我知道。谢谢云姐。”我强忍着恶心,拿出手帕擦着刚才那人摸过的地方。云姐见了,也不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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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工厂才知道,这项工作并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样简单。全厂的工作,分为清棉、绸丝、棉条、粗纱、细纱、摇纱、拣棉七部,工厂有一千六百多人,女工占半数以上,多集中在棉条、粗纱、细纱和拣棉四部。
至于招进来的女工,我这种有工头担保的,在自由程度和待遇各方面还算是比较好的,而那些从上海周边农村招来的提供住宿的包身工和集中管理的养成工,在管理制度上要严格的多。当然,有时工厂有紧急任务的时候,也会招聘一些临时工。
开始的工作出乎意料的顺利。培训期很快就过去了。培训主管看我学东西上手快,又见我身世可怜,特意将我的培训期缩短为一周。
我们厂上班的时间实行“三八制”,即是八小时工作制,每日工作分成三班,每班工作八小时。
云姐说,我们工厂的情况是最好的,有好多工厂实行的是两班制,每一个班要连续工作十二个小时。
我上的班是早上六点到下午两点的。每天早上,随着汽笛的吹响,我和其他工人们排着队在工厂外面等候。很多人都打着哈欠,处在半睡半醒之间。
工作时,在车间操作机器是要一直站立着的。一天下来,我的脚掌和脚踝都是肿的。两只手需要不停的忙动,大脑还不能有一丝懈怠,因为但凡有一点儿溜号,线管子就要出毛病。我每天重复着单调的工作,在机器不停的轰鸣声中,看着锭管不断旋转,眼望着一条条白蛇似的棉纱,象具有了生命一般,自动紧紧的缠在管壁上。有时候,看着看着,竟从绝望中生出一点希望来。
身体的劳累对于我来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