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船撑入柳阴凉,一派笙簧,采莲人和采莲腔。
连着喊打喊杀了好几个副本,秦云是想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几年日子的,安家落院,看外头风卷青莲。
外面轻轻地搁了一声,船头碰上了青石阶,让整个船身都颤了一下。方才平稳的水流声被码头的喧嚣压下,秦云微微睁开眼睛,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一旁的翠羽路上坐立不安地就没能合上眼,瞧见了她这里的动静,立刻过来扶住她半边身子:“玉娘,你莫动,又扯了伤口。”
秦云看她:“早说了住进城里来就要改口,莫要再这么唤我了。”
翠羽撇了撇嘴,她是不愿住进城里来的,只不过三危山已被焚作飞灰,他们实也无处可去了。
她转头看了看船舱内靠着门帘的身影,那人生得擎天之态,便是盘腿坐在船舱之内,也须得垂着头才不杵上舱顶。翠羽看着他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秦云好好地靠在了船舱上后就咚咚咚走过去,一脚踢在那魁梧大汉的腰上,连骂声都婉转娇俏:“就知道睡睡睡,你这废物,要来何用!”
大汉给她踢得朝旁一斜,迷迷瞪瞪地斜出了船舱去。他撑住船板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听见一旁隆隆嘈杂的声音中间或夹杂着几声笑,掀开蒙在了头上的青布帘转过看去,只见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瞧见了响动正朝着他这边看来。
大汉立刻甩开布帘手脚并用地缩回了船舱内,面色煞白地道:“外面好多人!”
翠羽气得一身的毛都炸开,指着那大汉就骂:“人多怎么了,吃了你不成!瞧你那怂包样,丁大点儿胆,对上道士指望不上你出头,这会儿连人都怕起来了!”
大汉委屈地皱了皱脸,他向来就是怕人的,全三危山都知道,这会子作何又因这个骂他。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翠羽却指着他又接连骂开,让他一句话都插不进。
秦云听了一会儿后想要喊住了翠羽,却听见她声音突然一噎,两手在身侧攥成拳,绷紧着肩头漏出了一声哭腔。
仿佛瞧见了天崩地溃一般,大汉脸上委屈的神情散去,不知所措地看着翠羽。似是要上前却又不敢,一旁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反复了几次过后,才求援般地朝着秦云看过来。
真是一个也指望不上。秦云叹了口气朝那大汉说:“宗邯,去雇一顶轿子来。”
翠羽抹了面上的涕泪,一甩袖子还带着哽咽道:“用不上他,见人就怂的东西,我自己去!”言毕当真就推开了宗邯,甩了帘子出去了。
宗邯看着她的背影居然松了口气,秦云这会儿连叹气的心思也没了,指着放在一旁的帏帽说:“拿来给我戴上罢。”
宗邯依言取过那帏帽,小心地给她戴上了,又扶着她站了起来,瞧着她在船舱中摇晃的身影,吭吭哧哧地问:“玉娘,你的伤好些了么?”
秦云侧眼看他,过了一会儿那彪形大汉才记起来,连忙改口道:“夫人。”
秦云这才回答他:“不碍事。”
宗邯瞧她不似平常那般姝丽跋扈,又想起几人前些日子凄惨的模样,便磨磨蹭蹭地多说了一句:“翠羽倒也没有说错,人间界里无甚奇珍,那些破皮烂草医不得伤痛。”
只不过他们现在这个样子,除了人间的城镇之外,也没有别的容身之处了。
宗邯好歹活了几百年,也不是真傻,没要秦云再多说什么就拾起了他们在一旁的行囊,扶着她走出了船去。
翠羽已经喊来了一顶轿子,这会子正在和那船家清算行资。她摸出专门放铜板的绣囊就要一股脑儿地塞给他,又想起了玉娘先前的嘱咐,只得按着不耐烦一个一个铜板地数起来。好容易数了个遍塞给了船家,转身看见玉娘下船的身影又似想起什么,抓了一把铜板给船家添上:“一路行得平稳,夫人赏的。”
那船家原本看她数错了三个数刚想说什么,结果得了多抓的那一把,顿时眉开眼笑:“谢过夫人,谢过姑娘。”他瞥了那被喊来的轿夫一眼,“姑娘这是要去亲眷人家落脚?”
翠羽见宗邯缩着个肩膀低着头正气不打一处来,听船家问了便道:“有什么亲眷,去住旅店。”
船家道:“镇上的鸿欣客栈是蒋员外郎的妻弟所开,宿费稍稍贵一些,不过贵在清爽干净,没甚污七杂八。且那店内佛手香酥乃是一绝,蜜饯四品也小有名气。”
宗邯在旁听得耳朵都竖起了一丝,翠羽却哪里知道香酥蜜饯是甚,只嗯了一声道:“那轿夫说你们镇上最好的是乾云客栈。”
那船家愣了一愣,然后干笑道:“乾云客栈也是好的,就是稍稍远些。”
秦云道:“去鸿欣。”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径直朝轿子走去,到了跟前见翠羽没有跟上,就自己掀开了帘子坐了进去。她身上疼得厉害,连坐都坐不太住,更不用说站着了。
翠羽没多想什么就朝那轿夫吩咐:“夫人说了,去鸿欣。”那两个轿夫见她刚才抓给船家的铜板,也不多说什么就直接应下。
宗邯瞧着周围一圈的都是生人,自己跟丢了玉娘,又见翠玉朝那轿子走去,生怕她再将自己落下,急急地过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码头上不少人都看着他们这里,瞧那八尺多的汉子和个孩子一样,顿时便是一阵窃窃的笑声,宗邯的头越发低了下去。
翠羽瞪着眼将那些人一个个都盯了回去,而后没好气地道:“还不放手,你还怕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