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年纪轻轻的艾薇,母亲竟已亡故?
联想到艾薇那令人讳莫如深的背景,薄锦辰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一位活佛的女儿,地位固然至高,但真计较起来,恐怕也是件很玄的事情,对于帝都决计谈不上如今所见哪怕是冰山一角的影响力。
而若是她的母亲,活佛的女人,背后家族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艾薇身上的谜团,不仅没有随着她身世的揭露而解开,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迷雾。
“我,会去陪她。”
榻上人的眼底终于多了分波动,只是究竟该以何种情绪来形容,薄锦辰自问不是目不识丁的白夫,却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
只不过,先前大喇叭说入往生,艾薇却愿他入轮回,至此,倒有了解释。
入往生,脱业力,证佛果,昔日种种皆入飞灰,然而入轮回却不然,以他与艾薇母亲今生的因果,来生,免不了产生纠葛,至于会是怎样的纠葛,大概只有当事人才能料得一二吧。
总之,瞧艾薇的口吻,注定不会是擦肩而已。
“我走了。”
听到榻上人的回答,艾薇微微颔首,竟然是要当场离开,丝毫不像一位送别父亲的女儿。
“拿摩阿弥达巴亚,那件事……”
对于艾薇抬步欲离的意思,榻上人的叹了声佛号,突然提起话题道,他话没有一口气说完,却分明料定了艾薇会因为这半句话留下来。
果然,艾薇停了步,不仅如此,她还朝着他的锦榻快速走近了几步。
“你算出来了?”
“拿摩阿弥达巴亚,命运的绳子已经去往未知,无因人牵无头绳引无终果,你们世代所求……”
他看着艾薇,嘴边的笑意格外慈祥,像极了世间所有的父亲,又似极了世间所有的和尚。
“仁波切!”
见状,老喇叭一声悲呼,众僧迅速开始了闭目诵经,面带悲戚。
与薄锦辰所知的会有专门的僧侣记录老一代活佛的离世时间,即刻寻觅众人转世化身不同,落锁的殿门竟然久久未曾打开,而殿中喇叭更是无一人再行动,尽数诵经无歇意。
这一天,朝圣宫的钟一直敲至暮霭,这一天,薄锦辰伴着艾薇走过了朝圣城里的每一块石砖,这一天后,世间再无仁波切!
先前带领三人入殿的老喇叭在诵过第一遍经后,引着他们从大殿后门离开了。
“今晨卯时不到,仁波切他就起了,照例练完晨功,沐浴更衣上香,接见信徒,一切都和往日里一样,可是,在巳时三刻,不知怎的,仁波切就停止了信徒觐见仪式,将所有僧人召集至圣殿,昭示他要去了。一切都来得很突然……”
离开那座充满了悲意与信仰余晖的大殿后,老喇叭操持着并不熟悉的汉话絮絮叨叨道。
或许,他也知道艾薇对他们心中的仁波切并不亲厚,对他说的这些也并不感兴趣,但他仍然在说,说个不停,而艾薇也没有打断他,像是默认了他的举动。
听着老喇叭的话,在他身旁的薄锦辰突然意识到,从上午拍摄《缘来,在一起》飞来这里,绝不是因为艾薇早有安排,而是,一切,真的太突然了。
“薄锦辰,这世上,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到早先从凤栖山下来途中,艾薇望着他问起的问题,薄锦辰眸色里渐渐复杂。
如果,这里是艾薇想来的地方,为什么要见门不入,见人即离?如果不是,她又为什么还要来呢?
真的,是为了送他入轮回么。
将三人送至朝圣宫外,老喇叭没有再送,他折身去了阶梯上另一方向的廊道。那里的尽头是一面亭子,亭子里安放着一口约五人合抱才能围拢的铜钟。
“哐!哐!哐!……”
扛起硕大的木质钟槌,老喇叭一下又一下地敲击钟身,钟声四面八方传散开来,穿过了石阶上的信徒,也穿过了朝圣宫,穿过透了朝圣城的城墙,向着藏羌大地蔓延开来。
钟声,惯来是有寓意的,在朝圣城内,更是如此,然而,这并非早晚《鸣钟偈》也非盛大佛事节日却延绵不断的钟声,不禁引发了信徒们的恐慌。
终于,九声钟后,一名年轻的喇叭站在石阶前,朝众名匍匐在地的信徒们,痛呼道:
“仁波切,已归极乐!”
“哐!……”
钟声仍在继续着,信徒们陷入了悲恸之中,艾薇与薄锦辰却是走得越发远了。
“世上不会再有仁波切了。”
不知走了多久,艾薇看着身旁的薄锦辰,忽而道。
而一直跟在两人身侧跟拍的姜敏政早已陷入了巨大的惊愕当中,如今紧跟两人拍摄,也不过是木楞的下意识举动了。
身为一名综艺节目导演,他自然不笨,虽然不知道仁波切究竟是何种含义,但瞧着那些喇叭们的模样,也知道艾薇父亲在这帮喇叭中的地位极高。如今,听着钟声,信徒们的悲泣,仿佛来自亘古的悲伤,来自整座朝圣城的眼泪……他哪里还意会不到,方才他所见所闻所录的那个人,正是这片土地的灵魂。
“因为你的母亲,或者,因为你?”
薄锦辰轻声和道。
喇叭自然是不能碰女色的,更遑论生子,可这位仁波切不仅碰了艾薇母亲,之后,还有了艾薇,怪不得最初出城迎接艾薇的那名喇叭会说,她母亲坏了他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