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待她的态度也是小心翼翼,总让人觉得生疏。后又年纪渐长,安织造开始考虑嫁女联姻。安夫人抵死不肯从,闹到夫妻失睦。
在那个家里,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仿佛在看一个多余的人。
因此才有了她的出走。
雨还在下。
安明儿回过神。因为打伞,她的袖口滑到了手腕以下,上面有个疤痕还清晰可见。那里曾经受过一次深可见骨的伤。安织造下手,也太狠了。
不过那一次大闹,她一时不慎,害安夫人磕坏了额头,那个疤痕,大约也永远消弭不去。
安夫人捂着额头上的血拼死保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安织造是真的要对她痛下杀手。
弟弟安小满也慌了神,扑过来护在她们母女面前,结果这孩子哪里是安织造的对手。
那个慌乱的模样,让安明儿几乎不能相信,就在那一天的前些日子,这孩子还对她说出了那些冷漠无情的话。
好吧,她是破坏人家夫妻和睦的人。
她是给弟弟造成压力的人。
什么亲情,什么财产,其实她都不想谋求的。既然她这样多余,那她走便是了。
安织造的惊天美貌,安夫人的娇媚无双,怎么会生出一个丑女儿。安夫人亲手为绝色的女儿易容,将她偷偷送出家门。
她说:“即使你一直在外面,也好过被你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出去。娘没用,保不住你。但你是安家的女儿,不管走到哪里,一定不会活不下去。”
安明儿虽然久居深山,却并不傻。安夫人是真心疼爱她,甚至可以为了她舍命。她亲手为她画了一张人皮面具。
这样想,她即使流落在外,心里也能更好过一些。
昭儿打开了二楼的窗户,冲着她大喊:“小姐!上面是收拾好啦!你说我们去绸缎庄,先裁几匹布,做被褥好不好?”
安明儿仰起脸,有几滴雨落在她脸上,然后顺着脸颊往下落,又麻又痒。她笑了,道:“好。去挑几匹你喜欢的缎子。”
这丫头是从小生活在豪门的,到了这个时候,也要先裁布做被褥,而不是管明天能吃什么。
安明儿亲自下厨,用厨房里剩的一些食材做了一顿饭。大约这个酒店也是实在萧条,一直没有人上门。所以这里的食材,大概也是小二掌柜自己吃的。分量并不多。
吃饭的时候,安明儿就在琢磨。这厨子,真正能用的,大约现在还是请不起的。大约还是要先攒下一笔钱来。用安夫人的话来说,这叫作原始资本积累。
下午的时候雨便停了。
安明儿上楼去看过,这楼上的屋子里,床桌家具并衣柜倒是一应俱全,就是被褥之类的实在是脏旧。的确需要去选购一些布料。
主仆俩换了一身利索的衣裳上了街。昭儿依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安明儿依旧平淡无光。
安明儿挑了一家不起眼的铺子,选了两套布料,做褥子。
一并又买了许多布料绸缎,仔细看了一圈,安明儿心中有数,这家店子是不错的。东西便宜,并不欺客。若是大批选购,还能方便一些。
便做了日后再来的打算。
主仆两个在街上走了一圈儿,一路走一路问。安明儿大致将这个小镇的路脉都弄了一个清楚。
回到云锦楼,安明儿抬头,眯起眼睛瞅了瞅那个牌匾。
昭儿在一边探头探脑,道:“小姐,正好您的书法出众。您看,是不是另外题过一块匾?这名字不好。”
安明儿点点头,道:“确实该重新起个名字,不过不是首要之务。”
昭儿奇道:“那首先要做什么?”
安明儿笑道:“先进去把屋子收拾妥当,不然今晚要没地方睡觉啦!”
昭儿惊呼一声,抱着一大堆褥子就冲了进去。
到了夜里。主仆俩吃过饭,昭儿在灯下继续做针线。她得用新买的缎子把被褥做出来。今晚不能不先委屈一下,睡这个脏被褥就好了。明个儿等新被褥做好,一并洗了,再换上。
安明儿自己提了水,在柴房里擦身。
清理完毕,她便自己把湿漉漉的头发整理好,穿上了大红色肚兜,和亵裤,半蹲在柴堆旁梳头。
这里自然简陋。襄阳安家的大园子,安夫人的屋子里有一个天然的温泉,凝结天地之精华,却被锁在女子闺阁之中作为玩物。安明儿作为嫡长女,也常常在那里洗浴,其中滋味,自然是妙不可言。
如今这般,她也有些不习惯,不过也还好。
月色照进来,她慢慢地梳着头,一边想着心事。她的人皮面具丢在一边的柴扉上,从侧面看,只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和柔和的面部曲线。
如今身上的银两,不过一百来两。招厨子,招小二,招账房,自然是绰绰有余。但剩下的钱,若是要开一个高级的酒楼,是不可能的。因为在高级的装修过后,剩下的钱,连食材都买不起。
选用中级食材,也不靠谱。在中级的装修过后,食材消耗就只够支撑最多一个月。若是这个月没有赚钱,那真就是山穷水尽了。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何况云锦楼会如此颓败,必定有他的原因。她们现在孤身两个女子,正是需要钱又是要求稳的时候。一个中级酒店,并不出众,加之云锦楼之前的失败,很可能会一蹶不振。
那就必须先有大笔的钱财,才能安心做事。
那不如……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