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轻舟前脚回房,大白后脚就从他虚掩着的大门里探了一只微笑的狗头进来,它提起一只脚前爪,想迈又不敢迈,歪着脑袋,等待应许。
“进来吧”,薛轻舟脸上挂着笑,将手里的毛笔轻轻放在砚台上,
“你说我是继续叫你小虎呢,还是叫你大白呢”,他俯下身摸摸大白圆溜溜的脑袋,“你告诉我,你是喜欢小虎这个名字呢,还是喜欢叫大白呢”?
大白撒娇似得“嗯”了几声,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手,
“算了,以后也叫你大白好了,这些年没见,你来碧水城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这样我也好招待你们啊”,薛轻舟笑嘻嘻的说完,又陷入片刻的沉思,今天,在锦画山的山顶,他终于见到了十几年来深居简出的西宫娘娘,传闻中的果然没错,当年一出山便轰动江湖的武林第一美女,隐居仙草坞北岸家族的掌门千金---北岸雪,这些年过去,她还是美的惊天动地,摄人心魄。
他隐身在温泉旁不远处,一颗百年白果树上,这就是他爹思念了整整近二十年的女人啊,今日一见,他居然同情起他爹来,这世上最折磨的事情莫过于此,得不到的偏要得到,有些事,想想也就罢了,比如眼前的西宫娘娘,她虽然带着白纱,但,露出的眉眼还是能看出美人的功底,步态轻盈,身姿优美,丝毫看不出是个得了重病的人,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两个人的模样:云家姐妹,想到着,他赶紧摇了摇头,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发昏了呢?他又看了看一身伟岸的皇帝,他如此钟爱北岸雪,那北岸雪离去后,他又该如何寄托情感呢,天,他薛轻舟一定要阻止她们姐妹进宫!就算她们打着为西宫娘娘治病的幌子也不成!
他又从书桌一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乌木盒子出来,打开精巧盒盖,一串红的发紫的珊瑚手链映入眼帘,无奈啊无奈,小时候你还羞涩的叫我小哥哥,这么快你就忘记了吗?
往事像一张巨大的梦靥袭来,他被紧紧罩在里面,他以为他就此要被束缚,要被压迫,他如孤魂般四处游荡,遇到了同样像野鬼般的小姑娘,青葱岁月的光影里,他不过跟她匆匆打了两个照面,他记得,她不记得,
八岁那年,他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娘还是弃他而去,他爹没过多久便将一房夫人扶正,深秋的天,红叶落满山,他在几个亲信的护送下,一路抱着他娘的骨灰南下,去梧桐山琉璃寺将他娘安葬,这是他娘临终前唯一的心愿,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
他娘是个信佛之人,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寺庙的地方,她都要停下来拜一拜,他们薛家世代经商,如今到他爹这辈,生意规模空前,门店遍布整个大江南北,仅仅在皇城碧水,就有一半是他们薛家的产业,可是,他爹是功成名就了,他娘又在哪里呢,年轻时辛苦奔波,替他爹劳心劳力,落下一身的病根,命运就是那么残忍,娘还未了,爹就给他找了几个小娘,并常常带着她们一起寻欢作乐,夜夜歌舞,**几度。
可叹,他还如此年轻的娘,天天泪眼独对佛墙,那个深秋的夜晚,他娘生日,他去对面小娘房里求他爹,求他哪怕见娘一面也好,他爹只静静放下手里的琵琶,并一把拥起紧紧贴在他后背上的小娇娘,
“舟儿,这是我跟你娘之间的事情,无论我现在怎么跟你解释你都不明白,所以,照顾好你娘,让她不要再来烦我了”。
他爹说完,不再看他一眼,搂着身边的美人就去卧房了,他倔强的不肯离开,在地板上跪了一夜,卧房内传来的浪荡声不绝于耳,他恨不能废了这对贱人!
安静的夜,空气里落满寒霜,在他爹的梦里,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北岸雪。他听到他爹哭的撕心裂肺,他说,北岸雪,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那一刻,他真想走近他爹的梦里,然后狠狠对他说,你最好死在床上,别出来祸害无辜了!
一夜,真长,从此以后,他记住了北岸雪这个伟大的名字,几年以后他无意间得知,当朝西宫娘娘竟是北岸雪,也是随后,他终于明白他爹身边那些陆续暴毙的小娘们到底是怎么死的,若说他娘是他爹间接害死的,那么那些小娘们则是他爹亲自害死的,娘若知道这些,她的在天之灵会不会宽慰点,这样的男人怎配做他娘的良人?
天还未亮,他起身去看娘,
舟儿,佛前的灯芯是不是快枯了,娘说,然后颤颤的走上前,他以为她是想将那灯芯拨亮,可是,他想错了,她只伸出一只干瘪的手,就将那灯芯捏碎了,
舟儿,娘走后,你无需挂念,也无需去依靠你爹,他若眼里有你,自会为你打算,若没有你,就当你们父子情分已尽,凡事靠自己,男子汉,永远都不要哭,知道吗,
舟儿,娘命薄,你还这么小,娘却没法再陪伴你,将来你娶妻生子,做个有担当的男人,什么时候想娘了,就抬头看看头顶上方的天,娘就在那里看着你……
娘还是去了,他没有滴一滴眼泪,
他们在青湖边的一处码头上岸,骑着马沿着岸上的林间小路像琉璃寺进发。江南的秋天,也冷的格外萧索,沿途的风景,他无暇理会,只想早日结束奔波,让娘的亡魂安生。
“娘,你要去哪里啊”?
“娘,你等等我”,
在一处河岸弯道前,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