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钺有些意外,点点头没有出声,反拉着何驹闪避到墙下阴影中,窃听这种事他再熟悉不过,但辽人说契丹语,他一句也听不懂。何驹倒是听明白了,脸上表情很是古怪,时而高兴,时而惊恐。
“他们在说什么?”章钺听不懂辽人说的契丹语,觉得很是无聊,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四周情况,以免被人发觉,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在商议军情……”何驹随口回了一句,又继续侧耳倾听。
章钺点点头,笑了笑以示鼓励,干脆站到一边给他把风。一刻时后,何驹快步上前拉着他就跑,章钺会意,两人一起躲避到巷弄转角处一棵大树后。
这时,只见院门大开,四五名辽人军官打着灯笼从院中出来,一路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就远去了。
“现在咋办?咱们还去吗?”何驹见人走远了,重重地喘了口气,仍有些心神不宁,小心地问。
“去啊!为什么不去……你刚才听到的等会儿再说……这地方并不安全,鬼鬼祟祟的也不好。”
两人刚走出巷弄,就见那院中出来几名亲兵,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把守在门前。章钺让何驹与亲兵说明白了,那亲兵便带他们进去。
高谟翰仍是在正堂上见了他们,隔得老远地吩咐了几句,就打发他们离开。章钺本以为大晚上召见,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居然是要吃宵夜,但总算不吃狗肉了,想换换口味。
“这该死的吃货!大晚还要吃吃吃,害得我加班,等养肥了,劳资一斧将他剖两边儿!”出了大院,章钺恶狠狠地臭骂。
“嘿嘿……可不是么?”何驹不禁有些好笑,又问:“章大哥!你猜他们刚才说啥?”
“有屁就放,有话就说……”章钺没好气地撇撇嘴。
“我听到他们说,镇州成德军节帅何福进率兵从赵州南下了,屯兵在贝州经城、铭水镇一带,离咱们这儿也就五十多里,还有从东京赶来的龙捷军都指挥使刘从诲也到了贝州,正往经城县赶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
“这是应有之义,不奇怪……有没有听他们说,何福进带了多少兵?高谟翰什么打算?”章钺边问边寻思:以他来到这时代个多月所了解的情况,龙捷军都指挥使……应该是步军,至少也有两千五百人吧?就不知何福进兵力如何?
“多少兵……这个好像要问辽军哨骑呢!高谟翰都没弄清楚,他手下那些人又吵成一团,有的叫嚣着说要杀到东京去,有的说抢也抢够了,要退兵回莫州,高谟翰好像还没拿定主意……”
“也是……何福进的大军还没露面,高谟翰不太可能此时退兵,至少他会探清敌我兵力对比,才会下决定的……”章钺猜测着说。
果然,次日一早,听说高谟翰派出了几支兵力,以五百骑为一队,分头南下刺探搜索周军动向。随后两天里,各骑队陆续回来,不但带回许多乡民人丁、牲畜财物,还带回了更加不妙的消息。
局势似乎对辽军有些不利,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章钺心中大喜,预感脱身有望了,虽出不了庄园,却暗中留意,发现最近出入高谟翰住处的军官越来越频繁,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无法详细打听,只能根据看到的情况,以及打听的消息综合推测。
这天傍晚,伙房矮壮管事突然找到章钺三人,凶横怒骂,语气很是不善,让他们去跟那些被抓来的乡民们呆在一起。
章钺很是意外,心思就活络起来。估计这不是高谟翰的意思,如果不想去,他还可以找带他来的亲兵牙将乌军使,不过这样也正中下怀。去了俘虏难民营,意味着有更多的逃生机会。
被抓来的乡民们住在庄园外的辽军营地里,伙房管事找了一名亲兵带他们去,估计那士兵也听不懂他们说话,章钺就问何驹:“那管事的刚才说什么?”
“他说我们坏话呗,还说被抓来的乡民昨夜在营中放火,企图逃跑,结果被杀了几十个,还威胁我们,说高谟翰不放心我们,让我们走……”何驹小声解释说。
“还有这种事,看来那些乡民们还有挺有血气的,只是他们太蠢……不过加上我,会如何呢?”章钺笑了起来。
“啊?章大哥你……”何驹看了看前面带路的士兵,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章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住了话头,几人一路沉默着出了庄园前门,外面就是成片的营帐,不时有成队的辽军士兵打着火把,在营地间来回巡逻。
亲兵很快将他们带到营地外围东北角处的俘虏营,与营外看守的军官交涉后就自己走了。那军官看样子也是一名契丹人,长得五大三粗,黑黑的大饼脸,小眼睛满是轻蔑之色,在章钺三人身上溜了几眼,就大手一挥,让他们自己进去。
营地中间空地上燃着几堆篝火,照得四下一片通明,只见四周并无营帐,成堆的人群或抱着衣物细软在火堆旁席地而坐,或干脆捡了破布块垫着就躺在地上,小孩哭着喊饿,老人哀声叹息,青壮男子们低着头,默不作声。
这乱糟糟一团,约莫五六百人,凄惨模样简直不忍直视,章钺、何驹三人顿时就傻眼了,站在那儿打量,不知该去哪儿落脚。
“那不是滏阳酒肆的小马儿吗?还有张大……你们这运气倒也不错啊!”这时,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站起身,有些自嘲地苦笑着打招呼。
“哟……是李东主?你咋也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