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代书箱渐渐从昏迷中醒过来,第一感觉就是被一座大山压着,身体一动不能动。他努力想爬起来,但是做不到,大脑头疼欲裂,四肢根本不听使唤。耳畔有轻微的响动,好像有人或是动物在走动。
代书箱干脆放弃了起身的念头,不管是人或者动物,对他来说都不是好消息。极有可能是日本兵在清理战场,发生这么大的事,对方不可能不来察看。响声持续了很长时间,代书箱一直熬着,其间再度昏睡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偶尔的虫鸣若隐若现,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代书箱再次试着爬起来,这一次效果很好,挣扎了几下便从地上坐起来。身上盖着厚厚一层土,人坐起来,土屑哗哗往下掉。
头顶星斗满天,不知什么时候夜晚悄然降临,周围空空荡荡,方圆数十米变成一片空地,代书箱正好处在空地的边缘。硫磺味和焦糊味还在,不过淡了许多。头还是疼,每一个骨头节都酸痛无比。没有风,整个森林一派寂静。
代书箱扶着身旁的大树站起来。这株大树很粗大,一个人刚刚能搂过来,笔直的树干直插云霄,如果放在他的家乡,定会被当做栋梁。那么粗壮的一棵树此时变得通体焦黑,枝叶都烧没了,只剩下一截树干突兀地矗立着。
代书箱在地上一阵寻找,试图把枪找出来。周围覆盖着厚厚的泥土,枪早不知道哪去了。“老赵……”他一边摸索一边低呼。
无边的黑暗马上把呼声吞噬,没有人回应。
代书箱放弃找枪的念头,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外围走。此地不宜久留,天亮之后日本兵还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老赵……”代书箱不想放弃,继续低声呼喊。
依旧没人回应。这一战太过惨烈,方圆数十米都成为一片焦土,没有人可以在这个范围内活着。代书箱不敢确定赵运来的位置,如果处在爆炸区域之内,万万没有生还的道理。如果处在外围,还有希望。
这一战代书箱完胜,以极小的代价端掉了日本兵的大本营,十来门大炮变成废铁,成箱的弹药变成焦土。日本兵费尽人力物力运进来的装备,眨眼间炸成了废品。即便赵运来死了,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这样的战绩足以震动整个兰姆伽。
代书箱没有过多逗留,步履蹒跚往外走。他担心龚大牛的安危,打算去主阵地走一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乌列高地,这片阵地如果失守,所做的一切都将变得没有意义。这里是乌列高地的山脚,到山顶大概有三百米的垂直距离,实际路程估计会超过五百米。
五百米对于代书箱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他白天经历了惨烈的厮杀,体力消耗极大。他强打精神,一步一步往前走,浑身的骨头节经过一番活动变得舒展起来,不那么疼了。他走得很谨慎,敌人说不定就藏在某个角落。最大的短处是没有枪,厮杀起来会很吃亏。
山风骤起,呜咽的山风如鬼哭狼嚎,树叶哗哗作响,如无数小鬼在拍手。代书箱的老家就有“鬼拍手”一说,杨树和桦树等遇到大风便会啪啪作响,如果是晚上的话会很瘆人,鬼拍手由此得来。
枪声偶尔在山间回荡,战斗并未因日军大本营的爆炸而结束。代书箱心情复杂,不知道是喜是忧。有枪声意味着战斗还在继续,也就意味着自己人还活着,同时也意味着敌人还在进攻,攻防战晚上仍在继续。
代书箱在山风的掩护下朝山上走,给行动带来了很大方便。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仅到山腰而已。一路上走走停停,不仅要防备敌人偷袭,还得防备龚大牛偷袭,因为老龚不是神仙,黑暗中难分敌我。
代书箱围着山腰转了一个大圈,弹坑交错,越往前走越密集,足见白天的炮火多么猛烈。尸体更是随处可见。代书箱从尸体旁边捡起一杆枪,仔细一瞧枪管扭曲成了麻花状,只好又扔回去。又从另外的地方捡起一把,还是不行,枪膛炸飞了半个。接连捡起好几把都能不用,他一声轻叹,放弃了找枪的念头。
后半夜山风渐弱,总算靠近了山顶。算起来从山脚到山顶竟然走了大半夜。黎明将至,东方泛起微弱的白光。前方纵横交错的战壕隐约可见,到处是弹坑,原本树木茂盛的山顶被夷为一片平地,直到现在还弥漫着树木烧焦的味道。
“老龚不会有事吧!”代书箱心里直打鼓,如此猛烈的炮火,不要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头铁狮子都得被炸碎。可是……如果说老龚出事了,为何敌人迟迟拿不下这块阵地?代书箱心头燃起希望,老龚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他不敢再轻举妄动,被自己人伤到就出大笑话了。
布谷布谷……代书箱对着阵地学布谷鸟叫。古怪的叫声随风消散,在杀机四伏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连代书箱自己都觉得好笑,深更半夜响起布谷鸟叫,还是在一个战火冲天的地方,这都哪跟哪。
山风轻吟,没有人回应。代书箱不死心,再度发出暗号,“布谷布谷……”叫完之后赶紧转移方位,生怕被日本兵盯上。
还是没有回应。呼呼的山风灌进嘴里说不出的难受,代书箱心里变得没底起来,老龚不会真出事了吧?或许趁着天黑转移到了山下,他安慰自己。既然来了不可能再走,他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匍匐着爬向阵地。
砰,一道火线从头顶掠过,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