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叶瑾云所言,两日之后,西州宫中的那个骆贵妃,如期而至。8┡ 1
那是明德四十五年,而西州大王明德,也已整整六十岁,到了花甲之年。可是后宫中的骆贵妃,却还是貌如新月、未满四十岁的俏丽妇人。
马车停在林宅外面,仅有一个丫鬟贴身相随,丫鬟与车夫身上皆是常人装扮,就连那走下来的贵妇人,也是比平日的宫服要简朴许多的穿着。妇人被丫鬟搀着,从车上下来之后,在门口稍作停顿,与候在那里良久的叶瑾云窃窃私语了片刻,便一同踏入了宅内。
三人脚步浮云流水,飘动无声,穿过林宅的大小庭院,穿过漫长而曲折的游廊石径,穿过那别具一格的亭台楼阁,最后来到了位于后院的漱石园内。
“谷溪姐姐,你看这铁海棠可好看?”小院内,铃儿弯腰在一盆花前,指着上面怒放的铁海棠,问唐谷溪。
唐谷溪正在石凳上拭剑,那日与林寻练剑之后,越觉得自己手中这把剑平淡无奇,可又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其上不仅有多达十年的记忆,还是爹爹唯一的赠物,怎能轻易离身呢?只得寻隙,将这把剑仔细擦拭一番,也好下次比剑时,能看得崭新光亮一些。
此刻,听到铃儿叫她,她便放下手中的剑与布,起身来到了花丛面前。
只见那一盆铁海棠开得绚烂多姿,花瓣本就娇小玲珑,又因交错互生、密密麻麻、红艳欲滴,而显得格外壮阔。此物又名虎刺梅,多见于南方园林中,以前唐谷溪在家中也见到过几次,可是终因习性不服,而早早消失了。
“这南国气候可真是好啊,都快要腊月了,养的花儿竟如此多娇!”唐谷溪欢喜着,够着身子摸了摸花瓣。
“是啊,此处风光宜人,气候和暖,怪不得林寻哥哥一路上如此心急要回来呢,铃儿若是家住在这里,定是一刻也不想离开!”
“如今谁也没赶着你离开呀,你又担心作甚?铃儿,林寻若是听到你方才这话,不知该如何高兴呢。”
“谷溪姐姐,你又瞎说了……”
铃儿蹲在一盆花前,手指轻轻点着花瓣,不作声了。
唐谷溪看她那娇羞的样子,小声笑了几下,可笑过之后,像是忽又想起什么,神情被一派严肃所笼罩。她看了看地上的铃儿,缓步来至她身旁,眉间锁着一股忧虑,咬了咬唇,凝神片刻,蹲下身来。
“铃儿,你可要小心些……”
闻言,铃儿身子稍稍怔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唐谷溪,神色僵住。
唐谷溪凝眉盯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她扯出一丝苦笑,摇头道,“没什么,总之……你要提防着石茵一些,她……她不喜欢旁人靠近她表哥,你……可明白?”
铃儿身子更僵硬了,面色未动,可心中却是波澜大惊:谷溪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唐谷溪见她不说话,也没再说话,起身站了起来。心中想到,铃儿一向聪慧明理,她这么说,想必她也应该明白,只要铃儿多加小心,不去招惹那石茵,外加林寻和她的保护,铃儿也不会受人欺负的。
可是此刻让铃儿不解的是,石茵是有何过分举动吗?她们这两日一直在这小漱石园中,除却那日练剑与石茵相见外,之后便再没与她碰见过。而她……也是在沐浴那晚与她交流过后,才得知石茵性情与心思的……
谷溪姐姐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她怎会知晓此事呢?
难道……是林寻?不,不是林寻哥哥,林寻哥哥若是知道石茵对他的心思,那他为何不与自己相谈呢?为何不对自己袒露心声呢?
不是林寻,那就是……林落了。
“你放心啊,铃儿,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唐谷溪见她一直不吭声,将她拉起来跑到一旁的石凳上,将桌上的剑拿起来,笑道,“铃儿,你想不想摸摸剑?”
铃儿睁大眸子,盯在那把刚被擦拭如新的剑上,眼里晶莹透亮,放出微弱光芒,心中又是惊讶又是胆怯又是崇敬,想要伸手却不敢伸手……
“怕什么,拿着!”唐谷溪轻轻一抛,将那剑身抛至空中,铃儿猛然倒吸一口气,本能地伸手去接,一把接住了落下来的剑。
拿到手里,并未自己想象中神圣和遥远,反而青铜铸成的剑身带有一种沉重感,坚实有力地被她的十指握着,花纹与质感透过肌肤传至血液内。
铃儿呆了一刻,倏地笑开了,身子也不再僵直,双臂也放松了下来。她小心翼翼拿着剑身,一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剑抽离出了剑鞘,脸颊微红,双眸亮,喜悦庄重地端视手中宝剑,一时忘了说话。
唐谷溪嘻嘻笑着,教她怎样握剑与出剑,虽不是正式学剑,可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嬉笑声回荡在这小小院中。
……
院墙的轩窗外侧,叶瑾云和骆清婉站立良久,久久凝视院中景象,二人静默无言、全神贯注。望着那不近不远的两个身影,神色微微变动,眼皮却是一眨不眨,两人一个美艳动人一个端庄典雅,一个眸光似水一个神色庄重,却都化成了一幅静止美画。
阳光透过叶子洒下斑驳树影,稀稀疏疏摇曳在她二人身上。
“都说女儿家长得最像姑姑,娘娘和王后都是美人儿,你看出落得她……也是姿容不凡啊。”
那名妇人眸光微动,青黛色的眉梢微微抬起,唇角也不知不觉翘了起来,眼里柔波飘渺,似水似雾,此般神态竟像个还未出阁的娇羞少女,欲遮还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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