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朝会,晨鸡报晓,启明星徐徐升起。
元灵均只闻窸窸窣窣地穿衣声,以及侍女放低的说话声,她睁开眼,渠奕在榻边更衣。即便他是拥有特权的兰王,还是习惯早起,去殿中和群臣一同等候君王升殿。对君王,他做到忠诚,对朝臣,他平易近人,简静宽和,受到大家的爱戴。
在侍女的帮助下他穿上了白色的中衣,元灵均趿上鞋,轻轻地走到他身后,“我来伺候公子更衣。”
渠奕回眸笑道:“有劳陛下了。”他告诉她应该穿哪一件,侍女在旁递送,她还是手忙脚乱的。
最后束上腰带,渠奕替她拭了把汗,她垂目系上剑璏,接过天宝递上佩剑,“平日着装无需我动手,便觉累得不行了,如今亲自动手,倒真的是费体力,怪不得要那么多人来伺候。”
鲲娇在旁取笑,“陛下可体谅奴婢们的辛苦了。”
元灵均哼了一声,埋头扣上了佩剑,又佩戴好玉组。一番折腾,累得趴在渠奕胸口气喘吁吁。
渠奕握住剑柄,嘴角噙笑,低头亲吻扑扇睫毛,捏捏她的脸:“升殿的时辰快到了,还不快去更衣,待会又该被谏官唠叨了。”
元灵均抱了他一会儿不舍地放开,目送他走出大殿,才让鲲娇为她更衣。【ㄨ】
明镜殿升座,净鞭三声,群臣跪迎,殿堂上玉石琮琮,环佩玎玲。元灵均着了袾裷朝服,身后跟着稚龄太子,从中道穿过至上座。
她刻意去看了看身后,静得让人心慌。那里撤帘已有一年,标志着樊姜时代的没落。
庭会上新任的宗正卿上禀,潍地传回讣告,潍候溺色而亡。潍候沉溺男色多年,怠于政务,如今却自食恶果死在了优僮榻上。元灵均为这位小皇叔痛惜不已,但潍候无子承袭爵位,她也正好除国。
朝散后,她与诸臣议事,直到朝食,渠奕要去尚书台上直,因此也习惯在台阁用饭,元灵均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独自回紫台。
走到屏山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越想越觉得奇怪,干脆问九万:“最近母亲在做什么?我很久没有看见她。”
九万道:“贵嫔最近秘密出宫到樊府,具体做什么臣也不清楚。”
对,这事还需问符飘或者洪羽。元灵均转了转眼珠,正要说点什么,鲲娇把天化带了进来。
“阿母,阿父。”他挣开鲲娇的手,蹬着腿跑过来,把一只竹蜻蜓举到了元灵均眼前。
中北两地诸国间的战乱稍缓,政局安定,晋国也进入了经济恢复时期,京城临安比去年增加上百家酒肆商铺,连比邻的州县都富裕起来,国库充盈,战事平息,民间文人活跃起来,集体献辞褒皇帝政绩,颂扬兰王之贤,望江阁也再次成为处士横议的场所。
“我倒是小瞧她了。”樊姜了冷嗤一声,语气酸酸的。
巩氏劝道:“贵嫔莫急,翻身的机会还多的是。”
主仆二人从樊府后门而进,那里早有一名家僮等候,家僮引着她们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樊姜在帘幕后坐定,她要在这里见一个人,因为心情过于激动,从而忘记了先前的不满。
半盏茶的工夫,走廊传来趵趵脚步声,然后门口响动,格扇被人从外面打开,露出樊婴青苍的面孔,他朝里面拱了拱袖子,“姑母,侄儿把人带来了。”
樊姜“嗯”了一声,端起茶杯继续喝茶,下一瞬,一个布衣孩童被人带了进来,后面跟着形容畏缩的中年人,中年人四处张望,似乎没有意识到来这里的目的。
僮仆让他们跪下,中年人扑通地跪了下去,只有那个孩子傻愣愣地站着,满脸好奇,僮仆要去拉他,樊姜出声制止了。
“就是他?是叫应星?”
中年人一边朝帘幕里面瞅一边点头,“是的贵人,名字是一个碰巧遇见的老和尚给取的,他说这孩子是天上降临凡世的星宿,将来会成大器,俗名不好,也不许我做他养父,说我无福无份,只教他唤我伯伯。”
樊姜抬手示意内侍,内侍拉过孩子上下检查了一遍,点点头,樊姜终于露出笑意,对巩氏示意。
巩氏掀帘出来,把包裹好的金银拿出去,塞到中年人怀里,“这里是百金,你此生无愁无忧了,但孩子必须留下。”
“百、百金?”中年人瞠目结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没想到捡来的这个小孩居然如此值钱,“只要把他留下,这些都是我的?”
“拿了银子就走吧。”巩氏挥挥衣袖重新进了帘子。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那人咚咚磕头,欢天喜地地道了谢,在内侍的导引下出去了。小孩眼巴巴地望着伯伯远去,瘪下了嘴角。
樊姜向侍从递了个眼色,侍从上前,樊姜道:“做干净些,别留下把柄。”
侍从领命出去,她慢慢走出帘幕,把佛珠缠绕在臂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孩子,真的很像。
她摸摸孩子的发顶,“他对你好吗?”
孩子老实地摇头,樊姜捧起他的小脸,仔细地端详着,“三年了啊,你都长变了,要不是这张脸我都不敢相信。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她怜惜地叹了一声。
“你是谁啊?我没见过你,也不认识你。”孩子扬着脸,好奇地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樊姜哈哈笑道:“傻孩子,我是你的祖母。”她牵起他的手,表情略狰狞,“敏行,有人把属于你的夺走了,我帮你夺回来好不好,还有你的母亲,她无情地抛弃了你,你难道就不想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