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伟在医院门口上了辆等客的面的,一边跟司机师傅逗闷子,一边把小皮带悄悄松开一个扣儿,打算一会儿蹭饭时把量放开。
车行一段,快拐进日坛北了,眼瞅着表要跳,杨伟赶紧喊了一嗓子:“就停这儿师傅。”
“不差这几步,拐进去吧。”司机师傅随口应付,不减速。
“别介,我家到了,您再拉几步算怎么个意思?”杨伟不满意。
“您家在哪呢?”司机师傅脸上一阵纳闷,透过窗户,只见公路。
“就刚才那井盖下面。”杨伟一敲窗户,小手指着路边又闪过的一个井盖示意。
“唉呦,爷们,我服了。”
司机师傅紧踩一脚刹车,车没停稳就把头扭了过来,大嘴一咧,“您肯定买卖人家出来的,为压个表都能把自家捣鼓进下水道。”
“您知道什么,冬暖夏凉,免费供暖,给套三居室都不换。”
杨伟等车停稳,一边拉车门,一边掏出一张大团结随手朝手套箱上一扔,“甭找了。”
“嘿!”
司机师傅猛一错愕,反应过来才嘿了一声,露出半个脑袋朝车前上下起伏的西瓜头喊了一嗓子:“爷们,我姓张,天天在医院门口趴活,以后用车您言声。”
杨伟脚步不停,竖起食指在脑袋上划了个圈儿,示意收到,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
迈着小腿儿丈量了一段地球,慢慢走到了外交部家属楼。
家庭缘故,加上他爸是体制里的,他打车到机关找他爸,或者到朋友家,都是隔一条街就下。
体制里的对特权不敏感,不是临时有事的话,他一般都是让王兵开车送,停哪都没事。
体制里的不会管你车从哪借来的,或者谁在送你。只要车别太妖,车牌跟通行证不是特殊的字头,老机关看见了跟透明一样。
打车不行,这是消费。
这年头一个小孩天天打车,机关里的就得琢磨小孩他爸是谁,联想一丰富,影响就太坏。
爬楼梯上三楼敲门,应门的是黄总他妈胡姨。
胡玉红在外交部是干行政的,外交没她什么事,与混机关一样主要点的是内交技能。磨的珠圆玉润,外圆内方,矜持中又显得一团和气。
一等看清门口笑嘻嘻的小不点,胡姨身上那股子矜持就飞了,脸上笑的跟个包子似的,开门一边揽住杨伟的脑袋朝门里带,一边冲屋里喊:“大同,鬼子来了。”
屋里黄大同应了一声,人却没出来。
“亲妈,您忙您的,我自个找大同去。”
杨伟跟黄大同如胶似漆,两小无猜,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提了提有点松的腰带就朝里走。
“呦,正主来了。”
黄大同他爸黄平围个围裙,听到外面响动,拎着双长筷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同事都羡慕我儿子孝顺,隔着几千里,没事就打电话问候他爸,哪知道我儿子是为他哥们的肠子牵肠挂肚呢!”
“大家的肠子,大家的肠子。大同那是想您了,害羞,不好意思明说,拿我搁脚下垫垫。谁叫我仗义呢,踩脸都不喊疼,就当不知道了。”
杨伟狠嗅了一口飘满屋内的卤香,满脸陶醉。
“敢情我还欠您情来着?”黄平伸手狠捋了一把杨伟的西瓜头,笑骂,“我一搞导弹的,让你小子跟我整成做饭的了,你小哥俩自个玩去,开饭了叫你们。”
“诶!”
杨伟笑嘻嘻的答应一声,晃着脑袋朝屋里走,没揭穿黄大同他爸的牛皮。黄平在二机部工作不假,但顶多也就统筹或监督一下某些材料的储运安全,导弹肯定是不会玩的。
只不过这年头流行一句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二机部与科研院所与导弹沾边的人都喜欢拿这个打趣自嘲,心态很好,就是牛皮大了点。
一个院所的看门老头,搓澡的问他干嘛的,张口就是守卫导弹秘密研究基地的,你说这不扯么?连孩子都是二炮出来的,你再问,爸妈是第二灯泡厂的。
京城地面太邪乎,什么都不能往心里去。谁要听风就是雨,仨月不到,挂号去吧,抑郁。
中情局来北京收集情报都得憋着一口气,情报倒是没问题,太富裕,就是真假不告诉你。
后世西方情报机关怎么可能不越来越臃肿,有北京人民站在这里,你没有清闲的道理。
进了黄总的闺房,杨伟就是一声叹息。
黄大同这孙子比他还能折腾呢。
乱糟糟的房里,天花板上吊着绳,墙壁上挂着乐器画,地上到处堆着稀奇古怪的物件,一个怪模怪样的大风筝,把床都遮的看不见了。
杨伟进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打哪落脚,满地的零件。
黄总正坐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拆飞机呢,听到人进来仍旧不抬头。
“咱能不能不这么敬业?”
杨伟搓着脚把地上的一块板子蹬一边,腾出个空子落脚,一步一步朝里挪。
“你说了算么,装的慢了,谁选我当组长?”
黄大同不为所动,一副沉浸在工作中的干练样子,官迷的本性暴露无遗。
小胖子脸上泛着劳模的光,双手咔咔咔几下飞机机身就拆散又安上了,洗牌一样的熟练。
拆装步骤分毫不差,人形机械臂,省电又给力。
杨伟见床头柜上摆着一小碗黄桃,不客气的一把端过来,拿叉子叉起一个吃了起来,嘴里含含糊糊:“甭干组长了,看见你我就想起参观人厂子里的流水线了,有个优差干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