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一地位于浙江上游,是这两浙路东西交界之地,历来称得上是水路要冲。“四省通衢”,这大概也便是“衢州”这名字的来历了。
天气转暖,各大码头边都是忙碌的人影,也只有东北面的“青龙渡”人略少。这是朝廷官员过路或是上任专用,闲杂客商自然不会在此停靠,也便没有那许多船工伙计。但离渡口不远的“才子茶坊”生意却还是极旺,毕竟这附近是繁华之地,衢州也算是个大地方,历年出过的进士数目比之都城临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整个地方也便文雅fēng_liú起来,就连个茶坊,也起名叫“才子”,由得一群“才子”们互相来往。
楼上靠窗的几个位子往往是最抢手的,江面一览无余,惬意得很。不过最好的那个位置今日却坐着一个不相干的青年。说他不相干,不止因为他并非本地这些熟客才子中的一个,更因为他一身打扮分明是个道士,在这个地方,很显突兀。
青年道士好像精神有点不济,趴在桌上,看起来是在打盹。几个结伴来的熟客心里有点不爽快,却也不好说什么,谁叫自己来得不如他早呢?悄悄问了掌柜,才听说他是今日一开门便来了。——“他说是在等人。”
“喂,道士,睡成这样,人来了你也不知啊?”一个“才子”性子急,不等旁人反应过来,已经走了过去。“反正你也是睡觉,要不挪个位子吧?”他已经伸手去推这道士。
道士被他一推,自然醒了,一抬头,那推搡的才见他的袖下原来还枕着一柄剑,心头顿时忐忑,幸好道士好像并不生气,只道:“挪哪里?”
众人见他如此,也不好太过,便指了略偏的一个座位,道:“那里可好?”
道士看了看。那位子靠近角落,虽是偏了些,却也不算离窗边太远,便起身过去坐了,侧一侧头,还是可以望得见青龙渡。
他便侧着头,以手支着,又闭目打起盹来。
楼上原本安静,可这几个客人一来,却热闹起来,只听他们谈天说地,无所不及。过了一会儿,忽然楼梯口又上来三个人。说话的众人一静。这又是三个陌生面孔,只见其中之一目光向窗边一掠,显然也是想要这里的位子,却当然是没有,只能对视了眼,窃窃低语了几句,转身下了楼去。
可那一边明明背朝这面的道士,却睁开了眼睛来。
他昨夜从临安出发,一路顺着江边快马而来,没错过一个可能的渡口,才在卯时追上了他要找的那一只船。那是只大船,行得很平稳,他就在心里松了口气,在陆上若即若离地跟着。
船果然是今日早上要到衢州,这之后要往南,恐怕要暂弃水路,改行陆路,所以无论如何这一船人也必会在这青龙渡靠岸的。不多时天色已经快亮,靠近衢州,江面变窄,两岸更少了遮挡,他不得已,先行了一步,来此渡口附近略作休息。反正他隐藏不住身形的地方,那些宵小应该一样隐藏不住。
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过一个“宵小”,他确信他们该是赶在了前面。可适才那三个脚步声——却是会家子无疑,加上那一句可疑的低语“这里人多,我们就去青龙渡上等”——令他睁开眼睛来。
却也只犹豫了一下,眼睛还是闭上了。纵然你们去青龙渡上,船却没到,能做什么?
那船到得比原先计划的略晚了一些。辰时过了,才有一名才子忽然立起,指着江上,道:“看那里!”
几人都挤去窗口瞧。青龙渡边正靠过来一艘船,比起旁边经过的小舟,这装了数十人马的船已算是让人避而远之的大,谁都认得出来这是官家旗号。
一人道:“难得哟,不晓得这回派了谁来咱们衢州。”
“也说不定只是路过。”
忽然有人想起那偏要在此“等人”的道士,微微有些联想,回头去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不见了。
“咦!”他叫起来。“那道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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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当然是去渡头了。
大船靠岸,渡头上忙碌起来,闲杂人等也开始在其中浑水摸鱼。唯一让他无法安然混入其中的,是他那一身道袍。好在有船坞掩蔽,他立在西面影里,暗然无声。
码头上有早便得到消息的当地官员,恭敬在此候守,余人听了宣读,才知来的是京里御前的夏铮夏大人,如今官至三品,要经此路过福建,去到广东的梅州上任。梅州是个与衢州差不多大的地方,可却远没衢州太平;衢州的官员,品级也远没夏铮高,料想正是那里不太平,夏铮这个武官,该是去平定当地乱象的。
道士昨夜就大致估摸着船上是约五十个人。他知晓京里太子派了手下葛川等三十人同行,若再除开几个船夫舵手,算下来夏铮夫妇自己也就带了十多人而已,真正算得上是简行。他闭目轻叹。他是将一切要紧的都留在了临安吧——留给他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儿子,而自己,不过是打算靠自己。
如今船上陆续下来的果然是四十多人。葛川那三十人还看不出敌友之迹象,只是跟在夏铮夫妇一行后面,伸着手腿互相嚷着肚饿,要去什么地方饱餐一顿。
道士微微皱了皱眉。在这人员混杂的船坞附近,原是只有那三个会家子的脚步声有些不同,他不用看,只消站在这里听着便知晓他们动向。可如今一下子来了四十个,他辨起来,稍有了些困难。
只听夏铮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