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洞,向南坡走了不多远,就到了山顶。君黎本是从山腹中走来密洞的,所以还未觉出此地地势有多高,可到了山顶向下一望——就倒吸了口气。
脚下是直落如削的三百仞断崖,远处星星点点,便是青龙谷的火光。这里已是黄山诸峰的边缘,早不是高峰所在,但青龙谷乃是谷地,从这山顶往下之距,绝非常人可越,称之为“绝壁”确不为过。
——青龙谷北,风霆绝壁!
他向下凝视半晌。拓跋雨说得轻巧,可以这绝壁之陡峭,纵然是拓跋孤夫妇这样的高手,单靠轻功也是决计翻越不过,多半是借助了山石缝隙与坚硬藤蔓才能上下。若换了功夫不济之辈,即便有藤蔓凭藉,也难以自此地来去。
所以如想自此大举攻入谷中只怕机会甚微——当年的慕容也是计划将石壁自山腹中继续打穿。只是慕容的运气太过不好——他花了不知多少气力凿出了那条密道,却没发现那个山洞原本就有东面小径可通。倘若他早点发现,他或许能来得及上到这风霆绝壁向下看一眼青龙谷,他一定会在这样的高广开阔中想到另一个可能。
——不错,风霆绝壁并不一定是用来强攻入谷的。如果当年慕容不是命令他所拥有的三百黑竹人众一次次与青龙教正面为敌,而是选择一个刮起北风的日子在此地派那么些人张弓搭箭——甚至不需要瞄准,只要准备足够的火油与火矢——青龙谷林草繁盛,木屋草屋众多,此举定会对谷中造成极大的毁坏。到了那时,教中必生忙乱,谷口之防定也有所松懈,慕容与青龙教之间的胜负,也许还有机会重写?
君黎怔怔想了一会儿,才觉自己想得远了,回过神来。我在想什么?他心中暗道。至少,我可没打算对青龙谷做什么。
毕竟,青龙教居于这谷地二百多年,自己绝不会是第一个发现风霆绝壁威胁的人。这个密洞本是单疾泉受拓跋孤之托为韩姑娘藏身而寻的——单疾泉就早知这条通路,说不定早在当年就已知晓了。那个彼时还是朱雀星使的他,是不是也曾站在此地,像自己此时一样,向下凝望过?他是不是也想了今天自己想的一切?如果不是因林芷之故与慕容有了不和,他会不会在那时,就早已将这所在、这办法告诉了慕容?那么,如许多人的命运,是不是也会一早就不同?
夜色冰凉而漆黑,轻风吹过草木,簌簌之声却反有种说不出的谐静与安宁,可这样的宁静又何其偶然,何其脆弱,正如那些慢慢向前滑行着而不自知的命运。有许多事情无法深想,深想只会令人毛骨悚然。不知不觉间,自己其实也是那个手握足够力量、能够做些什么的人了。他忽然也能理解了拓跋孤的担忧。换作任何人在他那个位置上,知道这样的威胁存在,终是难以心安的。除去一切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也许是他那样的人唯一的选择吧。
胸口稍许有些不适。他盘膝坐下,略作调息。拓跋夫人的内伤说重不重,可也差不多耗尽了他自霍新那里积下的全数青龙心法之力,只可惜拓跋孤却多半不会知道——知道了也更不会领情的。
他今日还不曾休息过,这股内力耗去之后,原本的疲乏就加倍地充斥了周身。自身内力才恢复了不到二成,如果那拓跋夫人还要动手,大概就要轮到自己呕血了。他运起“观心”,杂念稍退,虚实二诀游走身心,疲乏之感才消退了些,随后更辅以“移情”之道合入身周湿润而清凉的天地之息。少顷,清寒的内生之气渐丰,总算给予了他一些熟悉的安全感。
大约将内力恢复至四成,他暂且收束了真气运转。粗估时间,也过去了半个时辰之久,拓跋雨总该要出来找自己了。想着还是起身走下山坡,果然见拓跋雨正在洞口四处张望。“小雨姑娘。”他叫了她一声。拓跋雨闻声一喜,快步迎过来道:“公子,我娘醒了!”
君黎见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衫,又是这般神色,料想拓跋夫人应是没什么大碍,笑笑道:“醒了就好。你已与她解释过了?”
拓跋雨面上一红。“我娘平日不是这样……她是太着急了,我已与她解释清楚了,她答应都不告诉我爹。”
言语两句,已回到了洞中,拓跋夫人遮面青纱也已换过了干净的,目中神色此时却婉柔得多了,见君黎进来,竟先起身向他敛了敛衽,道:“不知是君黎道长,先前多有得罪,还望道长莫怪。”
这“道长”两个字足以叫拓跋雨大惑不解。她自见君黎起他便是俗家装扮,她从不知他原是个道士,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称呼于他;不过君黎一听之下,立时便对拓跋夫人的潜意心知肚明——她是想告诉他,她是完全知晓关于他的一切的。
他当下抬手还礼:“夫人言重。原是在下不该冒失闯入。”拓跋夫人既然知道自己,却还对自己这般客气,他也只能陪她客气了。
拓跋夫人微一莞尔,若非面色依旧苍白,即使只露出眉眼,这一微笑也该是颇为动人的。她停顿了一下,轻轻道:“刺刺还好么?”
君黎拿捏不准她的意图,不无谨慎:“有劳夫人挂心,她很好。”
拓跋夫人微笑道:“雨儿小的时候,与刺刺尤其要好,近年见面是少了些,不过我们说话间,也免不了常提起她的,也当真是没想过——就这么着以后便要叫你带走,越发见不到了。”
“夫人不会也想拦着我?”
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