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虽有些路程,但不过是探查,必不至于深入腹地,向晚时分也该回来了,迟迟不归不知是否出了什么意外。秋葵看到,李文仲也在庭院门口来回快走,多半亦是心中焦躁。她强捺心绪,除靴登榻,闭目而卧,可当然睡不着——不知是否是错觉,无论是楼下还是隔屋,都仿佛有脚步声始终一记记反反复复踏在她心上。
大约到了后半夜,她迷迷糊糊间只觉有股风息吹拂着面颊——她忽然清醒过来——夜意清冽着从窗外涌入,有人正在下面庭院里说话。
“……就有劳你了。”这是沈凤鸣的声音。
虽然只听得了半句,不过语调听来还算寻常,看来他不似有遇险受伤。
与他对话之人当然是李文仲,“沈教主放心。”他的回答也很简短。
“对了,”李文仲又想起来,“阑珊一支的娄千杉姑娘来了,说是有要事告沈教主你。”
“她人在哪?”秋葵捕捉到沈凤鸣语气里一丝细微的变化。
李文仲没有应声,想必是伸手指了指娄千杉的屋子。
那屋里定当也黑了灯。才听沈凤鸣道:“嗯,明日再说。”
秋葵屏息又等了一会儿,庭院里再无声息,想来这两个人说完便各自回屋去了。夜凉涌动,她便起身待将窗子关起,东楼的静谧里却忽依稀有了些儿动静。
沈凤鸣应该已经走得很轻,若不是秋葵恰好起了身清醒着屏息倾听,若不是自小习练魔音的双耳比常人要敏锐许多,她只怕根本察觉不得。她一颗心忽地一跳。这东楼只有自己和娄千杉,他在这深夜暗潜而来,是要寻自己,还是……
沈凤鸣在她的屋前停住了。漆黑的夜看不见他的半分影子,只有奇异的直觉让她意识到他在那里,与自己只有一门之隔。她咬住唇,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只不过是片刻——他在她门前停留了片刻,然后——走开了。
数丈之外,秋葵已然再听不见他的半点声息,很显然,沈凤鸣是有意压住了自己的脚步。她的心忽然如悬至高空,轻索索地荡着——他竟然是来寻娄千杉的。
他虽然对李文仲说“明日再说”,可他却悄无声息地,径自来寻了娄千杉。
隔间的门果然传来“呀”的一声轻响,沈凤鸣甚至好像都不曾敲门,就将门推开了。秋葵坐在窗边,那窗还没有关,夜风仿佛一下子变得蚀骨起来,吹得她身上一阵阵发寒。
沈凤鸣好像早就知道娄千杉要来。娄千杉好像也早就知道沈凤鸣要来。
那屋里传来一阵压低了的窃窃私语之声,她却不想去听,嫌恶地掩了双耳,倚在窗台之上。那两人似乎也并不打算让她听——片刻之后,她看见两人出现在楼下庭院之中。
她放下手来,怔怔看着——他们很快穿过了庭院,出去了。
庭院沉静而空落。忽然才意识到,今晚竟然有月。月是极细极细的上弦,令她想起另一个被沈凤鸣深刻在自己眼耳与脊背的夜,一时间竟觉时光倒错,心思拂乱。
恍惚惚间,她深知自己分明不该在意这些事,可还是呆呆坐了不知几久,一颗心浮浮沉沉,再难以安稳入睡。两人离去约摸有半个多时辰方回来。即使知道他们从庭院中应该看不见黑暗里的自己,她还是立时躲入了窗边暗影,不敢向二人直视。
月牙像东南二楼半抱着这方庭院般半抱着那方天空,将整个夜晚勾得如同梦境。她没有再听见他们说话,只有娄千杉的脚步一点点近来,从自己的门前经过,消落在隔间的屋里。
南楼那边,灯火也终于亮起,将沈凤鸣的影子投在了窗纸之上。秋葵恍然如醒,虚脱般,沉入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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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长也很短。秋葵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在下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然蒙蒙发亮。
那种荒唐之感还存留在她的脑海中——昨夜月光如碎,将她心思也割得狭窄,现在回想起自己会在黑暗中暗伺偷窥了大半夜,当真有点匪夷所思。她呆了一会儿,起身洗了把脸,才终于清醒了几分。
南楼的窗上不再有影子,隔间的屋里也不再有声音,仿佛那一切都不过是错觉。秋葵呼出一口气。无论是错觉还是真实,沉浸在那般胡思之中只会令自己越发不知所措,倒不如出去走走的好。
可开门却不自觉地转向那一边——娄千杉的那一边。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那屋门看起来虚掩着,一道不显著的缝隙漏出了一点点穿屋的轻风。
“这么早——是去找我么?”一个声音忽从另一边传来。
秋葵微微一怔,伫住脚步。沈凤鸣站在灰色的天光中,背后半倚的廊柱遮住了他的半个身形。他也不知是早已在此还是刚刚才至,秋葵先前竟未注意到他。
“你……”她有几分恼火,“你一大早躲在这里做什么!”
“听说你昨天睡得早。”沈凤鸣笑,“我想着——你今天大概会早起。”
秋葵忽又思及昨晚那不知是真还是幻中所见,胸中郁堵十分,冷冷道:“我睡得早或晚,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了,刚起来就这么大火气。”沈凤鸣笑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不关心我昨天可有遇到危险?我可是一回来就想着要寻你说说,谁知你却睡得香。”
一句话反而越发勾起了秋葵的火气。“沈凤鸣,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勾当!”
沈凤鸣眨着眼睛,“你知道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