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薄情的男人。
因为知道了长景的身世,我对长景的嫉妒转化成了一种莫名的情感。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跟他交好,让他成为我的心腹。
父皇对我的宠爱好像是积攒起来的,在我二十岁那年把它们一窝蜂地全部放出来。
他封我为王,允我出宫立府,还顺带封长景做了带刀侍卫。
封王那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只有火辣辣的太阳在高空悬着。
我穿着厚厚的礼服,脸上挂着谦逊的笑,身子一动不动,大臣们都说,是个贤王的模样。
领完圣旨,我就可以出宫了。我看着父皇的身影慢慢离开我的视线,长景在我身旁跪着,有汗水滴在了青石板上。
也许是周遭太过安静,那滴汗的声音在我听来,分外的响,如同直直地滴进心里。
我为王了,可静嘉却被送去和亲,嫁的远远地,去的是风沙漫天的西域。此生都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那天我跪了很久,长景也陪我跪着,来往的宫人都说我诚孝恭敬。
可我心里知道。
我不是他们口中夸的那样,我只是,只是舍不得静嘉。只是,感觉到自己在皇权下的无力。
贤王有何用?
让我没想到的是,为王的日子分外清闲,比在宫中的日子轻松太多。
也许是习惯了宫中的生活,一时面对这清闲无聊的生活,我有几分不适应。
这一些些的不适应日积月累起来,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整日萦绕在我的心头,连骑马射箭都没了兴致。
长景劝我出去走走,我同意了。
做不来贤王,做个闲王也好。
江湖跟宫廷差别很大。江湖很磊落,有那股子万丈豪情在。
我化名为离十五,带着长景去了很多地方。
青楼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有意思,并没有家道中落,流落风尘的贵女,也没有那种可歌可泣的爱情。
我看到的更多是迎来送往的妓|女和看银子说话的老|鸨。
酒楼也没有话本上讲的那般英雄辈出,没有动不动就拔刀立誓的刀客,也没有路见不平的侠士。
最常见的还是喝得酩酊大醉的酒徒和腆着一张肥脸谈论赌馆的商贾。
没意思,没意思透顶。一想到这样的生活,我还要继续几十年,我就生出一股厌烦,连带着也怪起母妃。
若我是女儿还好,在宫廷养大,年纪到了就出宫嫁人。可我偏偏是男儿,我想做一番事业,却无处可为。但凡一动,就会有大臣上书说我有异心。
除了怨母妃,我还怨自己。太过傻了,若早日知道这一身的本身全是拿来做摆设,当日为何还要努力学……
怀着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我跟长景来到了平沙城。
平沙城,是个老城。
但凡是老城,都应该有几个望门名族才对。可这里的人却是从各地迁来的,连一个住满二十年的人都没有。
我感觉奇怪,问长景。
长景却默然不语。
堂堂八尺男儿,看着城墙,红了眼眶。
平沙,平沙。我懂了。
长景的生母姓沙,他的外祖父就是前朝赫赫有名的沙将军。这城原名应是铸景才对。
这是长景的伤心之地,我亦不愿多留。
我看看长景,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们明日便离开。
长景点点头,同意了。
平沙城中的客栈不多,只一两个。我随手指了一个,入住下来。只盼着黑夜早早过去,太阳快点升起。
没想到,晚上,这间客栈却乱了起来。吵闹声,哭喊声,让我睡也睡不好,只得起身出去看看情况。
我曾无数次地说自己运气不好,但如今想来,并非运气不好,只是所有的运气都攒在了那晚,我遇见她的那晚。
在那时,我才发现,自己跟父皇也是有相像之处。
父皇因看母妃一眼,就不顾大臣反对把母妃纳入后宫。
我因看她一眼,就假装跟她同路,原路返回了京城,说好的游遍山河也抛到了脑后。
我背诵过很多夸人的诗篇名句,可仔细想想,好似都配不上她,只能说一个“奇”字。
她一听我说我名是离十五,眼里的警惕就更多了起来,从担心我是不良子弟到确定我是不良子弟。
我看她的神情,居然想弃掉这个我已经用惯了的身份,坦白告诉实情。
长景见我这样,说我被美色所误。
误就误了,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总可以追自己喜欢的人吧……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都追定了。而且,此时我居然有些庆幸自己的身份。
不高不低,可近可远。想娶个自己喜欢的人,也没那般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