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蓬篙(十三)
“何,何秀峰……”宁子明声音从常思身边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却不仅仅是因为恐惧,“祖籍屯留,世代务农。年少无赖,四处浪荡。天福初,与人前往塞外贩卖铁器,发财返乡。贿赂县尉,得户房主事职,后辗转升迁,入府衙,为刺史府孔目官。天福四年夏,在街头见一美貌女子,遂起歹念。策马追之,将其撞倒于地,头破而死。女子父兄入县衙喊冤,时任刺使赵相如以调笑误撞之语替其开脱。罚其俸禄两个月,责成其将女子厚葬结案。未几,女子父兄在外出之时,皆为蒙面山贼所杀。而其家.....”
“冤枉——!”孔目何秀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自辩,“大人,下官,下官赔了那家五百贯,五百贯足色肉好呢。他家父兄当时也答应,不再追究此事。五百贯肉好,娶十房正妻都够了,更何况他家乃闾左贫户……”
“来人,把刚才的缴获物里,取几样值钱的东西拿给老夫!”常思挥了下胳膊,冷笑着打断。
“遵命!”亲兵们大声答应着,从刚刚缴获的战利品中,捡出两条嵌着宝石的腰带和数块染着血的玉珏,捧到了常思面前。
“拿给他!”常思冲着何秀峰指了指,大声吩咐。
这个命令,然在场所有人都满头雾水。包括已经吓尿了裤子的孔目何秀峰,也双手捧着“厚赐”,不知所措。
“可值五百贯?”常思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看着孔目何秀峰的眼睛问道。
何秀峰被看得心里打了个哆嗦,连忙放下赏赐,叩头辞谢,“值,值,大人,下官无尺寸之功,不敢,不敢……”
“这不是赏你的,是买你狗命的。”常思冲着他撇了撇嘴,冷笑着给出答案,“来人,给老子拖路边斩了,然后把这些东西赔偿给他的家人!”
“冤枉——!”司仓何秀峰瘫倒于地,凄声惨叫。周围却没有任何同僚,敢替他求情。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常思的亲信拖到路边野地里头,一刀砍下了首级。
“接着念!”常思先四下扫视了一圈,随即大声催促。
“骑将韩守业,黎城人……”宁子明不敢违背,继续抓起下一张纸。上面又列了一桩灭门惨案,牵涉了刺史手下一名文职,潞南一个庄主,以及团练大营内一名骑将,一名都头。没等他把整篇罪状念完,被点到名字的人已经面如死灰。一个接一个跪倒于地,大声求饶。
众官员和团练们,同情地看了一眼被点到名字者,不约而同地将身体挪远。血滴从刀刃上滑落的声音犹在耳畔,这当口,没人敢跟被点到名字的倒霉鬼站在一起。更没人心里头敢再生出丝毫反抗之意。
常思今天赢了,他胳膊头最硬,他的话就是规矩。大伙既然输了,就只能任其宰割!
“你们勾结起来灭人满门时,可曾想过饶恕对方一人?”常思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冰冷异常。
所有俘虏都齐齐打了个哆嗦,将身体挪得更远。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常思的亲兵冲到自己身边,拖起已经吓瘫了的倒霉鬼们,像拖猪一样拖到路边,尽数诛杀。
第五、第六、第七张纸上,所罗列的案子差不多。都是地方豪强与贪官污吏勾结起来,夺人田产妻女,谋财害命之举。常思听完,也不管对方如何申辩,立刻着令亲信将涉案者处以极刑。转眼间,路边的大树上就挂了近二十颗血淋淋的头颅,个个满脸绝望。
“司功参军何立……”宁子明先前还有些于心不忍,当发现涉案者几乎个个死有余辜,胸腹内就慢慢涌起了一股酣畅之意,不待常思催促,抓起第八张纸,高声宣读。
“大人!”眼瞅着自己手下的文武官吏以被干掉了将近三分之一,刺史王怒再也坚持不住,悲鸣一声,走到常思面前,躬身哀求,“节度大人,手下,手下留情啊。他们,他们虽然个个该死,但,但要是一口气全杀光了,这,这潞州所辖各地,就,就没人做事了。”
“节度大人,我等知错了,求大人给我等一个机会,让我等戴罪立功吧!”团练使方峥干脆直挺挺跪了下去,以头不住抢地。
“我等知错了,愿意将功赎罪,请节度使大人给我等一个机会!”四下里那些文武官员一看,赶紧齐齐磕头求饶。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慌。
泽潞两州,多少年来都是朝廷和汉王之间的缓冲地带。两家都只求这一片不出事,谁都不愿意多花半分精力去整顿吏治,约束地方。所以地方官场早就烂透了,不肯同流合污者,在此根本无法立足。而照着常思今天这种,根本不讲证据,不问缘由,抓到把柄就斩首示众的做法,从刺史往下,包括团练使方峥本人,恐怕只要是个当官的就难逃一死。并且此刻他们即便再想着联手反抗也为时已晚。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兵器战马全都不在手边,身后还有一群看热闹看得如醉如痴的庄丁们虎视眈眈。
“并非常某不愿意给你们机会,而是姓许的那厮……”低头用眼皮夹了一下众地方文武官吏,常思撇着嘴摇头,“那厮有话说得好,此乃乱世,强者为尊。谁胳膊头硬谁有理,谁实力强就该由着谁立规矩!常某今天好不容易才打赢了一场……”
“大人开恩呐!”众文武官员闻听,全都趴在了地上,齐声叩头哀嚎。而刺史王怒本人,也“噗通”一声都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大人明鉴,那,那姓许的,说得乃是积年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