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清越箫声高亢,绵密无间地在风中追逐纠缠,两人的视线也旁若无人般相互纠缠着,不曾挪动寸许。
《风入松》本是描述月夜里,清风吹过松林,松枝簌簌作响,夜鸟低声咕咕的情形,可两人这般合奏,却凭空多了几分缠绵,那夜鸟似是变成了湖中的鸳鸯,交颈相偎。
明怀远亦是擅韵律之人,岂听不出其中相惜相知之意,不由怔在当地,思绪便在这悠长的乐曲声里飘到了从前。
那年他年方十八,自恃有些才名,最爱跟文人名士在一同对酒当歌,又因家中富裕,出手很是大方阔绰。
不知怎地就落在别人眼中。
有天他酒醉归家,在巷子里被四个壮汉拦住索要银钱。他本是读书之人,自有一身傲骨在,岂能苟且答应,便傲然拒绝。
壮汉们便出手抢夺,书童倒是机灵,扯着嗓子便唤人,没喊两声就被打晕在地。
他狼狈地倒在地上,眼看着壮汉狞笑着走近,就是那个时刻,有人沐着月光而来,不过三五招将壮汉们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
那人手中的长剑折射着月光,剑芒四射,照亮他的面孔,剑眉星目,刚毅英武。
那人便是凌峰。
开始他以为凌峰不过一介武夫,交往几次才知道他见识甚广,且多才多艺,能诗善曲,尤其有一手好雕工,无论玉石还是木材,在他手里不过数日,就能改头换面变成一件古朴拙致的工艺品。
之前,明怀远交往的大都是书院的同窗,每天除了联诗对句就是饮酒烹茶,自打认识凌峰以后,他的生活完全变了。
凌峰带他坐在屋顶吹着冷风望天,天上繁星点点,他的眼眸也闪亮如星。
凌峰带他到城墙上吹箫,月色浅淡箫声清冷,别有一股悲怆的意味。
夜半三更,凌峰带他摸着黑爬飘渺峰,然后在山顶凛冽的风里等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乐声嘎然而停,明怀远的思绪也从久远的过去回到眼前。
那两人吹奏完毕,相视一笑,伸出手紧紧握了下,才回头看向明怀远,笑着一揖,“有辱公子清听,献丑了。”
明怀远愣了下,但见两人俱都生得一副好相貌,吹箫的唇红齿白清秀动人,吹笛的则魁梧高大英俊非凡,站在一处若阳春衬着白雪,说不出的和谐。
只这一愣神,明怀远已觉出自己的失礼,忙躬身还礼,“笛箫合奏,天衣无缝,实乃在下平生首见,闻君一曲,三生有幸。”
那两人又道:“公子是跟山下亭子诸人一道的?我二人不便与公子相交,就此告别,他日有缘再见。”微微颌首,并肩绕过明怀远。
明怀远心里多有诧异,却不便开口询问,只目送着两人离开,冷不防发现两人掩在衣袖下的手竟是彼此交握十指相扣。
“明兄原来躲在此处,倒教我一通好找。”
冷不防身后传来嬉笑声,明怀远转身,却是吴长青跟随而来。
吴长青也看到了携手离开的那两人,叹道:“这两人,穿灰衣的叫兰生,穿青衫的叫桂生,在庆丰班是有名的台柱子,可惜……”
“可惜什么?”明怀远追问。
吴长青笑答:“两人一个演花旦一个演武生,唱戏长久了,竟分不出戏里戏外,早就情根深种,住在一处了。”
明怀远“啊”一声,掩饰般道:“许是逢场作戏,没多长时日便就散了。”
“明兄此话差矣,若是如此,那也没什么可惜的,但这两人情比金坚,早已视彼此为此生伴侣,决不另行婚配,所以才引来颇多非议。只我着实羡慕他们,能得此知己,当真更胜过红~袖添香,鸳鸯龛暖。”
明怀远骤然又想起凌峰来,想起两人月下对酌,他不胜酒力,被凌峰背着,凌峰发间清幽的竹香直入鼻端;又想起两人促膝夜谈直至灯灭,凌峰无意中碰到他的手,他立时心跳如擂鼓;还有他弹琴凌峰舞剑,两人不经意的对视,他呼吸骤停,竟错拨了一根琴弦。
凌峰通音律,想必已经听出来了吧?
往事历历,清晰真切,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心思烦乱,明怀远身子轻颤不已。
吴长青瞧见了,关切地问:“明兄可觉得哪里不适,要不要到寺庙请僧人瞧瞧?”
“不用,”明怀远似被看穿心事般,慌乱地摆摆手,“我无妨,只想起往事心有所感而已。”
“那就好,”吴长青笑笑,“此处山风阴寒,明兄切莫久待。对了,今晚山下客舍中庆丰班会唱两处折子戏,明兄若有兴趣可前去一观。”
见吴长青离开,明怀远长舒口气,只觉得掌心都是汗,后背也汗涔涔的,中衣紧贴在身上,难受得很。
出了汗自不能再吹冷风,明怀远叫过随从,到亭子里打了声招呼,先自下山去了。
客舍里已经有人在搭建戏台,果然如吴长青所言,夜里会唱折子戏。
明怀远顿生好奇之心,想看看那两人在台上是如何情状,当下吩咐随从打听好时辰,又让小二送了热水来,好生泡了个澡,小憩了两刻钟。
天刚擦黑,戏台上就挂起八盏大红灯笼,照亮了半边天空。明怀远进了草棚子寻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悄坐下了。
锣鼓声响,先起了二黄慢板,紧接着一缕箫声徐徐响起,似是自天际而来。
明怀远一看就知道,这出戏名为弄玉吹箫,出自《列仙传》,说的是秦穆公的女儿弄玉跟萧史学吹箫,两人日久生情私定终身,秦穆公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