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宾的脸在这漫天的烟火阑珊里如朝日的阳光,他的眼睛看起来清澈而善良。对我这个刚刚从两个屠夫身边走开的人来说,阿宾让我觉得轻松又愉快。
我欣然道:“好啊,只要你不觉得我闷,就陪我走一走吧。给我讲讲你们军队里好玩的事。”
他很开心的点点头,从身后跟从的小厮手里接过灯笼,对那小厮说:“你先回去吧,对老爷说我稍晚一些回去。”
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阿宾在我旁边打起灯笼,笑着说:“夫人看这个灯笼漂亮吗?”
我听他这么一说,这才细细的去打量他手里的灯笼。那是一个用丝帛围成的小兔子彩灯,最可爱的是这兔子的红眼睛上,竟然用马鬃毛粘成了长长的睫毛,眼皮还是活动的,随着人的动作,一张一合的开闭,睫毛忽闪忽闪,格外传神。
我不由得夸赞:“这是你做的吗?这么精巧。”
阿宾看我喜欢,把小兔子灯递到我的手里,开心的笑着说:“夫人喜欢就好啊,这是阿宾刚刚跟着人学着做的。”
我接过灯笼,我们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往正房走,灯笼的光不是很强,却能照亮眼前的路,重量不轻不重,把手处贴心的缠了麻布,不会手滑。我笑道:“为什么要做小兔子灯呢?是因为你是属兔子的吗?”
阿宾脸色一红,羞涩的说:“阿宾现在军务繁忙,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着夫人,此番灯节,阿宾看夫人很是劳累,就想着送个什么小玩意儿让夫人开心,可惜手笨的很,也就这彩灯,还算是做得来……”
两人说说笑笑,我心情好了许多,看前面廊下和树木间穿起红色的丝带,丝带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灯谜,却是云簸与云释布置的猜灯谜,几个小丫头坐在条几后面,凡是能猜出谜底的,就把灯谜拿下来交给小丫头,猜对了,就会有精美的小礼物相赠。
我和阿宾兴致盎然的走过去,一张张的翻看云簸和云释出的灯谜。其中一个写着“金箍桶,银箍桶,打开来,箍不拢”,摇摇头,想不出来。又去翻第二个:“小小一姑娘,坐在水中央,身穿粉红袄,阵阵放清香。”我高兴的一把扯下来,兴高采烈的对阿宾说:“这个我知道。”跑到条几旁,对那小丫头说:“这个是荷花。”
小丫头正低头把送到她这里来的灯谜一张张的叠起来,我的这张送过去,她头也不抬,接过去说:“这位姐姐,你猜对了,这条几上的东西,喜欢哪件拿哪件吧,只是不能多拿了,一个谜面对应着一个物件,咱家两位少爷仔细着呢。”
我偷偷的冲阿宾笑笑,悄声说:“你替我挑一件吧。”
阿宾往条几上看了看,只见上面有胭脂水粉、金银首饰、折扇把件这些随身的东西,再就是锦帕荷包等物。他仔细的一件件翻看,最后拿起一方嫩绿色的蜀绣手帕,摊在手掌心,只见在绣帕上,绣得正是花开富贵牡丹图。
阿宾笑道:“这方手帕的绣花,端庄华贵,国色天香,正配夫人。”
我微微的有些吃惊,魂不守舍的接过手帕,拿在手里细细的看着。
“娘也喜欢这方手帕?”云释的稚嫩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我回过头,看到梳着两角髻的云释,手里拿着一支长笛,斯斯文文的站在我身边。
云释依旧是小时候很乖巧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很像父亲,目光清澈见底,让人心生怜惜。他差不多和我一样高了,只是白白嫩嫩的脸蛋儿,还是一副孩童的样子。
听他的语气,还有依依不舍的盯着手帕的样子,我把手帕递过去,笑着说:“这方手帕是娘猜灯谜挣的呢,送给你。”
云释却没有接,认真的对我说:“阿福姐姐也喜欢牡丹花,可她回老家了,孩儿本想买了来让人给她捎回去,谁知丫头不知道这不是奖品,给拿到这里来了。现在既然是娘赢了去,虽然娘要送给孩儿,少不得还是要问清楚娘,孩儿能不能把这方手帕送给阿福姐姐?”
他的声音清脆,似泉水叮咚,让人听了心情愉悦,我笑道:“既然娘送你了,就是你的东西,你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
云释薄薄的小嘴唇咧开一个漂亮的弧度,露出里面贝壳般的小牙,他开心的说:“那孩儿替阿福姐姐谢谢娘。”然后接过手帕,欢快的跑开了去。
阿宾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我看他仿佛思虑颇重的样子,笑着问他:“怎么了?”
他笑了笑,说:“日子过的真快,释少爷都这么大了。”
他的眼中似有一层隐忧,我明白他的意思,当年的事仿佛就在眼前刚刚发生,如梦,还有玉姑姑。那时的阿宾,只有十六岁,青涩莽撞,全凭一时意气做事,现在,他已经年近而立,官居四品,也算是少年得志了。
我悄声安慰他说:“别担心,这些事,除了有心人,只怕没几个人记得了。他一个小孩子,能把你怎么样?”
他点点头,释然一笑:“我没事,当初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没有几个。只是,”他担忧的看着我说,“我是担心,会有有心人误导云释,让他把账记在夫人身上。”
我笑了笑,若论这欠帐,我和周斯年欠下的只怕不少。因而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人死就死了,只要活着的时候,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活多久又有什么关系?”
阿宾若有所思,不再说话,默默的跟着我,我们一路无话,直至走到正房,却看到周斯年已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