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上,袭人回头看看那边的院子,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叫她说,宝二爷来这一趟,纯属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这林家人可真是的,求到贾家的时候,便把姑娘送过去,让人金尊玉贵地养活着;如今姑娘回来了,倒把恩情忘了个一干二净,连门都给二爷进。什么规矩、礼数的,早干什么去了,那么有规矩有礼数,那别送姑娘去荣国府啊。
这可真是白眼狼啊!
紫鹃眼瞅着袭人将宝二爷拉走了,本想说句话的,可瞧着林嬷嬷的脸色,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心中也不由对林家颇多腹诽。荣国府可是京中的国公世家,难道规矩上还比不过没落的林家?宝二爷平素亲近姑娘,那是不跟姑娘生分,日后若是成了好事,也能更加美满不是?
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等会儿就得好好跟姑娘说道说道。今儿宝二爷在门口儿受了气,日后等回了京城,定会跟老太太、太太诉委屈的,林家下人被记一笔不说,姑娘怕也不好做人呢。况且,今日这事便是宝二爷不说,袭人定是不会忘了禀报的,那更不好收场。
唉——!
林嬷嬷目送了贾宝玉走远,心里冷哼了一声,便将目光放到紫鹃身上。这丫鬟乃是贾老太太给姑娘的,原本瞧着还不错,倒是十分细致体贴,可这一遭算是现了形儿。该说不愧是贾家调.教出来的,看见爷们儿进姑娘屋子,不但不知道拦着,竟还往里让,这算什么?
亏得姑娘如今年纪还不算大,尚未到相看的年纪,不然怕是早没有清誉可言了。好在如今是回了家了,姑娘身边有什么不妥的,她还能顾着些。可林嬷嬷也不由得想到往后的事,如今老爷尚在还好,可若是老爷有个万一……
姑娘怕不是还得到荣国府去,到时候才真是孤苦伶仃、寄人篱下,还不知道有多少苦要吃,多少罪要受呢!
整个林家上下人等,都在关注着林如海的身体,便是赦大老爷也盯着张老御医,只等着他说话呢。只是,老御医一把上脉,便微阖了双眼,手指轻拈着花白的须髯,好半晌也没有一句话。身边虽然被几个人死死地盯着,老御医却是气定神闲得很。
这诊脉的时间一长,赦大老爷便有些坐不住了,想问问结果吧,又怕惊扰了老御医看诊,更不敢站起来走动了,憋得只能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这老头子毛病忒多,看病的时候,但凡有一点儿动静,都要骂人的。
张老御医诊脉的时间很长,大概都有一刻钟了,才收回了手,又做了些旁的检查。等到他慢条斯理地净过手之后,才轻飘飘地下了个结论,“死不了。”
听到他这一句话,房里的所有人都长出了口气。方才那阵子,从大老爷到林如海,从林管家到小丫鬟,皆是悬着心、提着气的,生怕的就是这老人家一句话,便判了林如海的死。那样,林如海怕是再瞧不见希望,身体立时就能败坏下去。
老御医似乎见不得他们放松,又道:“虽然死不了,但这病想要养好却也难之又难,日后怕是就要当个药罐子了。好在你是碰到老朽手里,不然……哼!”听着口气便知道,老人家对自己的医术多有信心!
林如海乍听喜讯,眼前不由得便有些发黑,险些背过气去。他在扬州看了多少大夫,怕是整个江南的名医都已经请遍了,却没一个说这个话的。惊喜来得太过激烈,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他一手按在心口上,缓了缓后道:“多谢老御医救命之恩,多谢,多谢……”
“不必你谢我,我自找他要谢礼去。”张老御医正提笔写方子,听闻林如海的谢言,便将目光投向赦大老爷,勾着嘴角道。